陈保国又点开了回放，眯着眼仔细瞧着，道：“徐容能学老程，是因为他各方面的天赋非常高，但他毕竟不是老程，我可以这么说，他即使拼了命，最多也只能学到九成。”</P>
“技术有自身的局限性，而最后那一成，天赋的差异决定了他不可能达到。”</P>
回过神来的王进松长长地出了口气，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个徐容不可能复制程昱的因素，阅历。</P>
倪大虹刚要点头，可是点到一半，又给顿住了，他隐约记得，先前和徐容合作《番号》时，徐容的注意力，似乎，没有现在这么好。</P>
可是他也不能确定，因为徐容提出的和合理论，确实解决了表演当中“有意识的注意”的根本难题。</P>
孔大头瞧着没接话茬的三人，猛然间意识到不对。</P>
最近几天没这仨人的戏啊？</P>
这大晚上的一个个呆在剧组不走，到底是几个意思？</P>
他立刻问出了心头的疑惑：“三位老师，明天的通告上，没你们的戏吧？”</P>
倪大虹嘴巴一嘚啵，就道：“嗨，怎么回事吧，是这么个情况，导演你不了解...”</P>
陈保国见倪大虹还在组织措辞，当即皱着眉头反问道：“我们签的合同是全程啊？！”</P>
孔大头愣了一瞬，瞧着陈保国理所当然的神情，一时半会的，他竟然无话反驳。</P>
剧组的每一个演员签的都是全程，可是谁也没要求你们没通告的时候一定要呆在剧组啊？</P>
关键的是剧组距离你们各自家也就一脚油门的距离，合着你们家的房子全是按天租的不成？</P>
王进松脸皮相对薄一些，讪讪笑着指了指房门的方向道：“那什么，我们回去对对词，对对词。”</P>
“啊，对，对对词，对对词。”</P>
仨人说着，也不管孔大头诧异的目光，溜出了房间。</P>
出了门，陈保国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董永呢，怎么自打晌午回来就没见人影儿？”</P>
倪大虹嘿嘿笑着，道：“我估摸着，他这会儿快愁死了。”</P>
“愁死了？”</P>
“愁什么？”</P>
倪大虹猜的八九不离十。</P>
酒店的某个房间内，董永戴着眼镜，趴在台灯下，逐字逐句地研究着徐容的台词。</P>
在此之前，他和徐容素未谋面，但是徐容的名字他听了至少不下十次，评价有好有坏，但是却从未有人对他的业务水平说三道四。</P>
三大奖视帝、话剧大师，这两个名头哪一个拿出来都让他难以望其项背。</P>
他一直以为，徐容天生就是那种自带光芒的人，是生来就注定要站在舞台中央的人。</P>
与这样的人生在同一个时代，还是同行，是最大的幸运，也是最大的不幸。</P>
可是今天，陈保国老师、倪大虹老师都说徐容不会演戏，得别人托着才行。</P>
一开始他是不信的，因为徐容身上的头衔实在太过吓人。</P>
盛名之下毕竟无虚士。</P>
况且他也不是没看过他的作品。</P>
但经过今天上午拍摄后，他信了八九成。</P>
因为徐容的戏哪怕他这个非科班出身的演员看着都感到难受。</P>
陈保国有句话说的不错，徐容毕竟才26岁。</P>
自己26岁的时候在干嘛呢？</P>
那会儿连演戏是什么都不知道呢！</P>
推己及人，他隐约明白徐容名头那么响亮的根源，徐容在业内的地位，尤其是心黑手狠的做事方式，决定了同行不敢讲实话。</P>
对徐容，他心怀感激，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徐容点头，自己不可能拿到《北平》这种超级大制作的关键角色。</P>
哪怕他不要一分钱的片酬。</P>
出于这份感激，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让徐容的戏至少看得过去。</P>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徐容确实不会演戏。</P>
将徐容的一段词默记了下来，他起了身，开始仔细琢磨，好明天手把手的教给徐容。</P>
当初他刚拍戏的时候李诚儒就是这么教他的。</P>
第二天一早，徐容到了片场，吃了早饭，正准备自己化妆的当口，听到剧组调整通告的通知，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P>
程昱因为身体原因，请假了。</P>
同为话剧演员出身，他十分清楚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情况，程昱绝对不会请假。</P>
他抖了抖手中的通告，看向罗金福：“到底怎么回事，程老师怎么了？”</P>
罗金福挠了挠头，道：“才接到的通知，程老师高血压犯了，得休息。”</P>
徐容立刻道：“你赶紧派辆车，送程老师去医院检查检查。”</P>
“程老师说是老毛病...”</P>
徐容摆了摆手，道：“这不是老毛病新毛病的事儿。”</P>
罗金福见徐容说完了不再言语，立刻答道：“好，我这就去。”</P>
等董永跟着剧组的大巴来到片场，望见正在化妆的徐容，快步走到徐容跟前，道：“徐老师，等会不忙了，咱们先排下戏吧？”</P>
他非科班出身，很清楚不会演戏硬演的艰难。</P>
徐容瞧着董永棱角分明面孔中透露的关切，笑着道：“不用，我没有排戏的习惯。”</P>
董永突然明白徐容的名声为什么那么好了，不说其他如何，光这份亲和的态度就愿意让人和他交朋友，可是他仍不放心，以尽量不伤害对方自尊的语气叮嘱道：“徐老师，排一遍可能会好一点，这样的话等会儿怎么走位置，怎么说词，你也好提前准备。”</P>
徐容察觉到董永话中的关切，脑子一时间有点没转过来弯，他本来以为董永需要排戏，可是听着话音儿，怎么像是照顾自己似的？</P>
“那个，谢谢董老师啦，真不用的。”见董永笑的有些尴尬，他忙找补了一句，“等会儿您多担待着点。”</P>
“应该的应该的。”</P>
特地起了个大早，跟着过来准备瞧热闹的陈保国、倪大虹、王进松几人听着董永和徐容的对话，人简直麻了半截。</P>
大哥，你还当真啦？</P>
董永和徐容聊了几句，似乎没能劝动徐容排戏，面色无奈地走到了几人跟前，苦闷地道：“陈老师、倪老师，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没有，刚才我想给徐老师排戏，结果他说他没有排戏的习惯。”</P>
“董老师，其实不是你...”王进松说了一半，眼瞅着一侧的倪大虹玩命的给自己打眼色，又把话吞了下去，而只清咳了两下嗓子，准备重新组织语言。</P>
可是他毕竟不太擅长这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忽悠。</P>
陈保国再次将场面圆了回来：“唉。”</P>
一声重重的叹息将董永的视线吸引过来后，他扯着嘴角，不掩饰其中的讥讽：“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嘛！”</P>
他本来还想再埋汰两句，可是考虑到等会儿这家伙大概就能明白怎么回事，头别向一边，一副不想评价也实在难以评价的模样，摆着手道：“唉，实在没法说，没法说啊。”</P>
倪大虹“咳咳”咳嗽了两声，扯着董永的胳膊，一副面授机宜的模样，嘀咕道：“我呢，刚跟他合作过，稍微有点经验。”</P>
瞧着董永认真聆听的模样，倪大虹的声音压的更低：“徐容这个人呢，比较刻苦，一般会提前背台词，但是呢，也只这么点可以说道了，另外，他好胜心比较强，比方说你如果压他的戏，他的逆反心理上来了，劲儿就大一点，演的就好看一点，你要是不压他，那戏就完全没法看。”</P>
董永若有所悟地道：“你的意思是，我压着他的戏就行？”</P>
倪大虹瞧着董永乍然松了口气的模样，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发不多的前额：“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