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年(公元121年),年仅四十一的邓绥由于患病日久,此时已然病入膏肓。正应了那句话:“只要命长过人家,就没有任何对手。”这一下,该轮到刘祜亲政掌权了吧?他不知道,其实在一年之前,邓氏太后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已经梦想了多年,想要重新执掌刘氏江山。可惜自己邓氏后继无人,也只能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予刘祜了。
一直以来,刘祜也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对自己也算恭敬。罢了,自己苦心孤诣一生,想要将这大汉江山治理好,不就是为了落的个千秋美名,成就那功名大业吗?此番自己一死,也就一了百了。将江山还给刘祜,也算是善始善终。
于是,邓绥在病榻之上,拟出一个诏令:“我执政多年,上不愧先帝,下不亏百姓,为兴盛我大汉基业,每日勤勤恳恳,从不敢怠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大业为半,我便要中道崩猝,俯仰幽叹,天明如此,为之奈何?此番我乘风而去,便留下安帝孤苦无依,只希望众卿家能够以国家社稷为重,尽心竭力,辅佐朝廷,完成大业。”这是邓绥在世之时的最后一封诏书,书中没有提到将江山交给自己邓氏族人打理的事情,身前她也没有任何安排,因此,安帝亲政,已经是木已成舟的事情了。
邓绥死后,应她生前的要求,安帝将她与和帝合葬顺陵,谥号为熹皇后。“有功安人曰熹”,“熹”正概括了她为汉室勤勤恳恳的一生。
邓绥一死,便轮到安帝大展拳脚了。然而首先,帝国如要全面真正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就必须要夺回外戚豪强手中的权力。而外戚中,权势最为繁盛的就是这刚刚失去一棵大树的邓家。可是邓家一直在邓绥的约束下,谨小慎微,没有发现太多的违法乱纪的事情,自己即使有心治他们,却也是师出无名。然而自从安帝成年后,便自然产生了亲政的想法。特别是邓绥称制终身,号令自出,成了大汉名副其实的掌权者。虽勤勉为国,却免不了安帝对自己形同虚设、事事拱手的现状的不满,从而产生愤懑,欲要除之而后快。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一旦手中握有生杀大权,就只要做出一个决定便可以了。邓家终于逃不了窦氏家族一样的厄运,让刘祜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邓绥在世之时,曾经因为王圣喜欢在人背后乱说闲话,惑乱后宫,而被邓绥严惩。本来,邓绥贵为太后,临朝听政,生杀予夺之间,别人是断断不能反抗的。随意地惩治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个人却不是一般的宫廷宫女,而是当今天子的心腹红人,先帝御赐给安帝的乳母王圣。得罪了这人,便在客观上得罪了安帝。安帝一个傀儡,对于邓绥而言,当然造不成任何的威胁。可是一旦他亲政,邓氏家族便危矣。王圣本来就是一个长舌妇,此番邓太后得罪了她,她便在此后的生活中,暗自向皇帝刘祜进谗言。其间多次提到,先帝刘肇十四岁就灭了窦氏之乱,亲自执掌国家大权,如今太后已然垂垂老矣,刘祜也早就有明君之智,邓氏一直把持着大权不放,皇帝如何自处?安帝闻言,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内心里面早已经是波涛汹涌。
第二,则是一件陈年旧事。在这之前,宫廷之中盛传,朝堂之中并不想册立刘祜为帝,只有先帝刘肇之长子平原王刘胜才是太子大位的不二人选,只是邓太后担心自己得罪了刘胜等人,怕日后地位不保,遂拥立刘祜为帝。然而,这虽然能够保证邓氏族人的地位,却难以在邓绥死、刘祜亲政之后还保持邓氏家族的兴盛。安帝自己也十分担心,自己继承大位以来,朝中大臣便多有反对。此番自己亲政,会不会有人想重新拥立新帝呢?自己亲政,当时是邓家最为担忧。果然,不久之后便听到宦官江京、李闰等人告密,说邓氏一门眼见自己地位不保,便欲重新拥立一个傀儡皇帝,于是,平原王便是他们的不二选择。江京、李闰何许人也,怎么能够在皇帝身边如此说话?皇帝刘祜也算是一个聪明之人,怎会相信他的诬陷?其实,当年刘祜即位,就是江京把自己从清河王驻京官邸安全接到皇宫的,有从龙护驾之功。而李闰也是皇帝身边的宠臣,皇帝欲要扳倒外戚,就不得不效法先帝刘肇,大力仰仗宦官。这二人便是皇帝的心腹臂膀。皇帝正在发愁,这欲加之罪,何来说辞?
此二人的一番进言,正合了皇帝刘祜的心思。仓促之间,便将邓氏一族抓捕起来。最终,邓氏有的被削夺封爵,废为庶人;有些远流边郡,后在地方官的威逼下,被迫自杀。邓绥堂弟河南尹邓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邓遵、将作大匠邓畅也相继自杀而死。因安帝未能找到邓骘预谋废立的证据,所以他被免职以后遣返原籍。自知申冤无门,邓骘与儿子邓凤绝食而死。另外,此时已经步入权力高峰的蔡伦也在这次的事件中,因为过去谋害宋贵人、梁贵人之事,而被皇帝盯上,后服毒自杀。
邓绥独掌国家大权之时,邓氏一族是何等荣耀。如今当时的傀儡亲政,势必会心生记恨,殃及池鱼。邓绥尸骨未寒,邓氏家族及其亲信便蒙遭不白之冤,落得一个惨淡收场,天下无不为之痛惜。所谓伴君如伴虎,邓骘一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为了大汉江山在外征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终也难逃死于非命的结果。朝中大臣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正直之士如大司农朱宠,就力主邓骘乃是无罪遇祸,便用车子载着他的棺材,肉袒上朝,为他鸣冤。百官见此,也多生恻隐之心,皆称邓骘冤枉。安帝无奈之下,遂将其安葬在洛阳北邙山的祖坟之中。邓骘归葬之日,公卿同吊,莫不悲伤。
其反贼之名,在安帝亲政其间已然做实,安帝虽然受到百官的压力,而被迫让步。但是为了不损毁自己的威严,虽然知晓他是冤枉的,却也万万不能为其平反。因此一直到顺帝即位后,邓骘才恢复名誉。
后世对于邓绥一生的功过,给予了这样的评价:“邓后执持朝政以招众谤,所幸者非为一己之私。她焦心勤勉,自强不息,排忧解患,惟为国家大事。”
可见邓绥一生殊为不易,从正统的观点而言,外戚专权当然是滔天大罪。但是从百姓和国家社稷的角度来说,邓绥执政,也是他们之福。
可叹邓绥生前虽对外戚有所约束,但在身后其族人仍不免于诛戮。邓氏家族的浮沉,也正反映出东汉国运的盛衰。自此之后,东汉王朝宦官、外戚以及后来兴起的士族阶级的势力交相崛起,把持朝政,渐使一国之运道走向衰微。
建光元年(公元121年)三月,等待了十六年的安帝刘祜终于得以亲政。在安葬了邓太后之后,便着手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母亲进行追封。史书记载:“戊申日,追尊皇父清河孝王称焉孝德皇帝,皇母左氏称焉孝德皇后,皇祖母宋贵人称为敬隐皇后。丁巳日,尊称孝德皇帝之妃耿氏叫‘甘陵大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