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莹宸长步沉稳,走上高位,挥起皇庭凤凰纹绣的紫罗裙袖口,气度出落凡尘,高声开口道:“笙箫奏凤鸣,鼓乐迎王宾。今日接风大宴,为苏王贺!”
“为苏王贺!”
百官齐声,此后纷纷上前迎贺,无一人胆敢再悄悄议论闲事。
有的只是笙鼓合鸣,屡舞仙仙。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晚宴上的珍馐菜肴很是符合苏启霄的口味。也难怪,毕竟以往王府宴会都是由北桃来安排,不过这次可是凤灵王在洗尘宴前亲自去膳房点的菜色,她还特意叮嘱餐茶淡雅,少下重油盐,要合姑苏口味偏甜口。如此细致入微待人的殿下,甚至连北桃都不曾见过。
主座台阶上,幽草与北桃侍立在侧,分别为自家殿下斟酒。
百官见了幽草流云拂月般的绝美容颜,不由震叹。世人皆说那苏王穷奢极欲,素来就有风流浪荡王的恶名,现在看他侍女都如此貌美,传言果真不假。这王朝内能成为王侯将相的贴身侍女,要么武艺惊人,要么办事得力,那浪荡王倒好,要求是容颜绝世……
这时一位穿着飞禽补子的白发文官走了上来,行礼道:“凤灵王殿下、苏王殿下,老臣敬你们一杯。”
苏启霄闻之抬起眸眼,他认识这位老文官,其曾是大夏皇帝高璟身边的翰林院讲学士,凤灵王就藩扬州之后,皇帝就将他派来为高莹宸辅政了,现在大概算是她口中那群冥顽不灵的老头之一。
“嗯。”苏启霄应了一声,神色淡漠回酒,他心知如此人般的一众官员,正是高莹宸在封地所忧虑之事——
凤灵王是扬州之主,却不主扬州。
扬州大小事务,关乎于政,有一群实际上听命于皇帝的老臣参与;关乎于商,则是与神都洛阳来往密切的邬樾掌控。
所谓扬州封地,更像是皇帝硬生生嵌入苏地的一枚大棋。
而如今苏启霄方至扬州,就拿邬家的宝贝疙瘩开刀,这邬凯膘肥体壮世家独子,哪里受过牢狱之灾?这群扬州老官自然得赶紧来看看这位传闻中连口碑都两极分化的苏王究竟是何方神圣。若邬凯只是搅了苏王广陵楼寻欢作乐的雅兴才下牢狱,那凭邬氏家业大,从两位王侯手里保下邬凯一条命应当不成问题,但若是苏王意欲深图……
邬凯的性命死生,神仙难知。
按理来说,无论何人凡在扬州抓人入狱,至少都得有凤灵王的首肯,可偏偏世间就是有这么一位从不按理的放荡王侯。
扬州群臣都想借此接风晚宴靠近苏王,哪知苏启霄而后根本不理会任何官员的敬酒和说辞,只管酒量如江海般放纵,至于幽草则清冷侍立一旁,令旁人无从靠近。
幽草看着这群老狐狸们无功而返,一边为自家殿下斟酒,一边愤愤不平道:“公子接风宴他们还来问东问西,真是扫兴。”
苏启霄持着酒盏,斜倚高位,唇角淡笑道:“本王的雅兴,世间没人能扫。”
九转灵丹那胜酒,五音清乐未如诗。
这场接风晚宴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
众人离场之时,与苏王并肩身居正中主位的凤灵王始终凝眸远眺,表情微妙。
她还清晰记得苏启霄方才离开前所说的最后一番话——
“每当清贫百姓在竭力自扫门前雪时,本王便想为他们扫尽天下雪。”
当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诧异之感袭来,令高莹宸心间失神,贵为凤灵王鲜有难过的她,此刻却眼眸悲伤,高莹宸提起纤纤玉指抚过苏启霄鬓发,伤感道:“两年未见,你变了好多。”
兴许是略微酒醉,苏启霄指节揉着头上的百会穴,笑道:“有吗?”
高莹宸伸手移开他面前的酒觞,感喟道:“你以前虽然也心高气傲,却和淳风一样,风流才情快意,又逍遥与世无争。”
苏启霄蓦然抬眼,音气沉淡,哑然一笑说:“心高气傲属实,风流也不错,在烟花风月的广陵楼一旬,翩然白衣归风流,锦衣王服属尊崇。可你后半句说的清闲逍遥?不对,其实你应当知道,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似高淳风般与世无争之人。”
苏启霄遂又面向她,眸眼正色:“本王也不是想拉拢民心,也不想用治世大道,本王只是想让百姓们家门前不堆雪。”
高莹宸拨开被风吹散在眼前的发丝,眉目含笑:“如今的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和那个穷奢极欲的苏王联系起来。”
苏启霄轻扣白玉扳指,摇头一笑::“没办法,神都龙椅上的那位不会容许一个民心所向的异姓王存在,更何况本王本就不是个万民敬仰之人。”
<bA/> “当着我面议论父皇,你现在越来越不把我当外人了。”
“本王从未有一刻把你当过外人。”
高莹宸愣了一瞬,抬手掩了掩姣好面颊,若非这个动作,世人或许真有机会能看见脸色绯红的凤灵王。
高莹宸咳了一声,问道:“世人对你误解颇深,你不委屈吗?”
苏启霄饮酒半醉,斜倚靠背,疑惑反问:“本王向来就是他们传闻中那副浪荡样子,没有误解,何来委屈?”
高莹宸瞬间回想起白天和他广陵楼上重逢的画面,一个在床上左拥右抱,一个在床下气不打一处来……
她怒意正起,柳眉倒竖,再次痛骂:“简直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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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纷飞,比起王府灯火辉煌的热闹,扬州另一座富商的宅邸死寂如灵堂。
原定这场晚宴,扬州富贾邬樾也是会来的,可白天这场大戏,让如今的邬府上下皆惶恐不安。
邬夫人魂不守舍地抚着念珠,她来来回回在厅堂踱步,催促着老爷邬樾想想法子赶紧将宝贝儿子从大牢里救出来。
而邬氏家主邬樾脸色阴冷,坐于乌木椅上,白眉紧皱如枯树皮,哀叹道:“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