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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臣暄已穿戴整齐,坐在坠娘于闻香苑内所设的密室之中。坠娘为臣暄把了脉,面带担心道:“世子可猜到是谁下此毒手?可是原歧?”
臣暄冷笑一声:“不是原歧,我在黎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父王第一个便会想到是他……应是国舅周会波之意。”
臣暄想起他到黎都之后,国舅幼子周建岭处处与自己作对,又续道:“只怕国舅是欲效仿南熙聂氏,外戚篡权。我若死在黎都,父王震怒起兵,他便能坐享渔翁之利。”
坠娘不再多问权谋之事,转而叹道:“世子重伤未愈,昨夜不应施展轻功去抢夺绣球。”她边说边将几颗药丸及一盏温水奉给臣暄。
臣暄和着温水将药丸服下,淡淡道:“我有分寸。”
坠娘感慨:“世子当真为鸾夙着想。”
臣暄闻言面色不改:“我是担心周建岭爱而不得,对鸾夙生出恨意,牵累了整个闻香苑。”
坠娘并不戳穿臣暄:“鸾夙是相府千金出身,难免心高气傲。我瞧着她对世子并不恭谨,性子又急躁,担心她坏了大事。”她仔细观察臣暄的表情,最终点题:“若是眼下换人,还来得及。”
臣暄回看坠娘一眼,并无表情:“你亲自栽培的人还不放心?当初是你在我面前赞她,不吝溢美之词,我才对她留了心思。怎得如今我信她,你却不信了?”
坠娘低低叹了口气:“我赞她,是因为她心性坚忍,又才貌卓绝。然而此事关系体大,我心中对她还是不放心。”
“心性坚忍、才貌卓绝。只此两点,便已足够。”臣暄淡淡表态。
若是鸾夙此时在场,定要感到万分诧异。平素在她面前不吝笑容、时时调侃的镇国王世子臣暄,在坠娘面前竟是威严至此、不苟言笑。便是气质,亦变了几分。
从风流倜傥、温润如玉,变作了严肃持重、不怒自威。
臣暄从座上起身,对身旁的侍从命道:“宋宇,即日起你便贴身保护鸾夙,平日里若无闲事,不要轻易现身。”
那位名唤宋宇的侍从点头称是,向臣暄表明忠心:“世子放心,宋宇定对鸾夙姑娘以命相护。”
臣暄闻言,终是露出一丝蔼色。坠娘见状,喃喃自叹:“世子果然怕周家对鸾夙不利。”
臣暄再睇了坠娘一眼,方才的蔼色亦变得冷冽:“今日你多话了。”
坠娘连忙俯首认错:“属下失言。”
臣暄见坠娘这副模样,不禁放低声音轻轻叹道:“我知你担心什么,不过你是多虑了。虽然她容貌不错、才情也佳,但那性子却烈得很,不甚合我口味。”他对坠娘以示安抚:“在她面前我还把持得住,这不过是做给原歧看的,要让他以为我当真对鸾夙上了心。”
言罢臣暄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转对宋宇道:“武威帝原歧心计深沉,最是多疑,你越是露出破绽给他看,他越是不会相信。不若就踏踏实实谨守本分,你在暗处藏得越深,他勘破之日越会信以为真。”
宋宇抱拳俯首:“属下受教。”
臣暄轻轻“嗯”了一声,再问坠娘:“眼下什么时辰了?”
“已近巳时。”
“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你若有事,可去镇国王府别院寻我。”臣暄对坠娘嘱咐着:“开门吧!”
这一间密室极为隐蔽,内有一条小路可径直通往另一青楼怡红阁。三月前臣暄遇刺那日,便是在此与坠娘密谈之后,从这一条密道穿行而出,在怡红阁的后院里遭人下了手。臣暄看着坠娘在密室的门上按了几下,这门便应声而开。坠娘率先走出,见四下无人,才又将臣暄与宋宇请了出来。
臣暄望向这扇门的正面,谁能想到坠娘会将密室建在供奉着诸天神佛的神龛之后呢?大熙王朝自古以来,人人信奉神灵,北熙臣民在原歧的暴虐统治之下,尤其寄托神佛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然而他臣暄偏偏不信。他不信诸天神佛会悲悯人间,他只信他父子二人有翻云覆雨的转势之能。
臣暄淡淡看向坠娘,道:“将这密道封了吧!我既遇刺,这密道已不能再用了。”
坠娘点头:“可需重新挖一条?”
“自是要的,以备不时只需。”臣暄想了想:“我随你去院中瞧瞧,看哪一处适合再建密道。”
坠娘引着臣暄和宋宇往院内而行,想是因昨夜闻香苑闹事之故,今日众人都起得晚些。此刻虽已到了巳时,院内却未见几位姑娘,唯有两三伶倌在此吊嗓练唱。三人一路而行,边走边看,忽见一女子独立院中,望着院内一座废弃的小楼怔怔不语。
臣暄一眼便认出那女子是鸾夙,开口唤道:“夙夙在此做什么?”
鸾夙回首见是臣暄与坠娘,还有一位陌生男人,也不客气见礼,只好奇反问:“世子不是早早离开了?怎得还没走?”言罢已醒悟过来,臣暄自然是与坠娘有事相商。
臣暄并未答话,只是走近几步,对鸾夙问道:“你喜欢这小楼?”
鸾夙摇了摇头:“说不上喜欢,只是此处风景优美、视野极好,唯有这小楼寂寞憔悴,好似独立于尘世之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臣暄闻言,上下打量了这废弃小楼一番,转而对坠娘道:“坠妈妈可听见了,那便将这小楼重新翻修,以我之名赠予夙夙吧!”他深深看了坠娘一眼,沉吟片刻再道:“这楼便叫做……隐寂楼。”
隐的是人间寂寞,亦是秘密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