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寂楼。”聂沛涵淡淡回道。
此言一出,臣暄立时将酒杯狠狠撂下,冷哼一声,面上摆出吃味神色。
“隐寂楼是何处?”原歧面露不解之色,亦不知臣暄为何变脸。
此时但见一个太监迅速在原歧耳畔说了些什么,原歧面上立刻恍然。他在臣暄与聂沛涵之间略略一瞥,眼见二人又将针锋相对,便对拂疏道:“今日我等是来赏美人的,看来我这贤侄已等不及了。那便快快有请鸾夙姑娘吧。”言罢他已举起酒杯,再向臣暄与聂沛涵道:“既有美人,岂能无酒?今日大喜,再干一杯!”
今日自然是大喜之日,举国同贺原歧寿辰。他们三人一路行来,城内上下可见喜庆氛围。此时臣暄与聂沛涵业已举杯,分别说了喜庆之语,便对着原歧一饮而尽。
想是原歧当真心情愉悦,饮罢已是拊掌大笑,伸手指着随侍来的太监,道:“今日重赏!在场之人见者有份!”
太监忙俯首领命。序央宫随侍之人和闻香苑众人也是喜出望外,连忙行礼道谢。原歧见状更大笑不已,高声喝问道:“歌舞怎得还不上来?”
这一句问话甫落,堂内霎时响起丝竹之声。但见一众乐师敲敲打打鱼贯而入,十余个舞娘紧随其后,边走边轻摆身姿,婀娜起舞。
闻香苑大堂之中,转眼又是衣香鬓影,眼花缭乱,红翠并舞,好不热闹!
但闻堂内乐声渐大,舞姿渐媚,水袖摇摆,衣袂翩跹,好似连空气之中也是脂粉香味。原歧兴致又高了几分,竟合着节拍兀自拊掌,直教从宫中随侍而来的内臣们颇为震惊。
从前向来对歌舞并无嗜好的武威帝,今日竟如此乐在其中,看着眼前纷繁美人不仅不怒,且还一边欣赏,一边开怀畅饮。内臣们见状皆是暗暗称奇,只觉今日这一趟“微服出巡”,原歧龙心之悦出乎意料。
众人正欣赏着美人歌舞,却听乐声霎时急转直下,从欢快明妙变得悠扬婉转。众人但见舞娘之中忽然飞入一个白衣身姿,从二楼东厢翩然落地,随着乐声抚花弄影。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曼面娇娥。白衣美人虽面覆轻纱,然那如烟眉目却精致如画。轻罗金缕,美目盼兮,转袖回裾,恍若仙子。众人一时看得痴了,有几人甚至屏住呼吸,再看主座之上的武威帝原歧,此时亦是目不转睛。
那白衣美人衣袖挥处,美酒愈见几分香醇;美人巧笑回眸看处,骄阳亦融冰清飞雪。她一袭轻薄白纱衬着窈窕身段,杨花曼舞不失妩媚,那裙裾衣角宛如痴缠红线,似能引人步入三生轮回。
花开花落,流云浮生,清秋一梦,不过如此。待到一曲终了,美人揽袖而立,众人仍旧沉浸在那一份悸动之中,半晌,才在聂沛涵的率先拊掌之中回过神来,纷纷赞叹叫好。
此时但见白衣美人俯首行礼,款款揭下面上轻纱,施施然对着主座的原歧道:“闻香苑鸾夙,拙技献丑。”
倘若这还算是“拙技献丑”,这世间应无踏云仙子了!原歧端着酒杯在手,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鸾夙。”言罢他面色之中已带黯然,沉默半晌才又低低赞道:“今日始知,何为一舞。凌波仙子,不外如是。”
原歧将杯中之酒饮尽,又转对臣暄道:“‘今有佳人步生莲,鱼龙一舞暗盈香。曜如羿射九日落,动如鸾凤凌云翔。来似烟雨拂花影,罢似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世间从此无芬芳’。从前只道是淫诗艳词,夸大其实,却原来当真有惊鸿之人……”
聂沛涵眼中亦难掩惊艳之色,无不艳羡地对臣暄叹道:“世子好福气,能得红颜知己如此。”
因这二人皆是隐匿身份前来,臣暄言语之间也不便表露太多,只低低谦虚道:“二位贵客莫要折煞小王了。”言罢又转对鸾夙赞道:“夙夙今日舞得极好,意境之远尚在那日一阕‘鱼龙舞’之上。”
鸾夙闻言面上却并无喜色,只是再次俯身行礼,淡淡回道:“多谢贵客谬赞。”
原歧亦点点头,对鸾夙笑问:“该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若是换做旁的女子,此时理应报以羞赧一笑,将一切赏赐拒之门外;亦或是大喜过望,提出所欲之物,再向贵客行礼道谢。然而鸾夙却并没有如此。她只是偏头认真想了一想,须臾又对原歧问道:“请容鸾夙斗胆一问,是否无论鸾夙想要什么,贵客皆能满足?”
听闻此言,堂内随侍之人皆是心惊,暗道这妓女实在大胆。然而原歧却不以为意,只淡淡挑眉回道:“你但说无妨。”
这一次鸾夙再也不假沉吟,脱口而出:“鸾夙斗胆要贵客一纸鉴证,此生此世,我鸾夙与镇国王府再无半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