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惠又做了一个梦。这次,她对梦的记忆十分清晰。
眼前的一切笼罩着一层暗灰。色彩并不明晰,还带着朦胧的噪点。景象本身她倒是有些熟悉,这不正是楼下莫惟明租住的地方吗?整个客厅没有太大变化,但是茶几上却摆满琳琅的茶具。她想起来,在自己第一次和启闻来这间屋子时,前任租户的布局就是这样。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在梦里她回到了过去的这个地方。那方桌、冰柜、门帘,都不曾换过。在区分于现实的滤色之下,她试图在屋内搜寻起来,但暂时没看到什么人。
一切都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樱唯独一扇门微微敞开,是更大的那间卧室,也就是收藏室。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将手贴在门上。
她看不到自己的手。但既然是做梦,什么怪事都有可能。梧惠稍有些犹豫,因为她还记得曾经一晃而过的黑影。她安慰自己,反正是在梦里不是吗?真吓到自己,无非就是睁开眼罢了。想到这儿,她就大大方方把门推开了。
是白,不需要灯。至少窗户大开,有光洒进来,这和莫惟明居住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其他区域也是,保留着前任租户的家具摆放习惯,墙纸也不曾换过。他的藏品整整齐齐地摆在林立的收藏架与展柜上。但是梧惠一靠近,视线就会变得模糊,无法真正看清它们。或许也是在梦里的缘故。虽然是白,可似乎时间已迫近黄昏,屋内的一切都有种迷蒙的昏黄。
而且,有另一种东西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一团黑色的、周遭有些朦胧的雾。与她曾见过的黑影相似,但不完全相同。在梦里,它的形态更加接近人形。梧惠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胆子,竟然直直走过去,靠近它,仔细打量起来。不论梧惠从什么角度看它,它都展现出一种至纯的黑色。就好像一大块漆黑的、平滑的纸片,随着人视线的移动而改变,瞧不出任何破绽。
而这样的一团黑色,是会自己移动的。它周围那些淡淡的烟雾,像是有意识地在改变形态,虽然弧度很。就好像没有肢体的人在摆动肢体——这个假象让她自己也很惊讶。这黑影若真是一个饶话,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梧惠的视角正如在梦里一样毫无逻辑地代入到黑影的立场。它像是在与什么无形之物挣扎。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降临了,她不清楚这情绪究竟是否完全属于自己。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就好像她的耳朵聋了一样。
在不间断的反抗与挣扎中,梧惠看到自己眼前有几个光粒闪过。它们像是突然出现,又好像存在已久。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都是什么,又一共有多少,它们就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微弱的、缭乱的、清脆的迸溅声。
她从梦中惊醒,那种沉闷的恐惧仍没有褪去。大冬愣是让她闷出一身汗。她扭过头,目光落到随手摆在床头的珠子上——也就是从莫惟明家顺来的那枚。她忽然就觉得,梦里的那几个光点,与自己隔着冰柜所看到的十分相似。
梧惠不由得想到很多。短暂的犹豫后,她将珠子揣进兜里,带到了报馆。启闻在珠宝鉴定方面并不专业,但他一定有门路,介绍一些专业的人。何况这勉强也算案发现场的东西,她觉得告诉启闻无可厚非。只要注意,千万别提起莫惟明自己的事就好。
“该不会是象牙吧?”
欧阳启闻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桌上的珠子。今气晴朗,太阳光透过镜片在柱子上凝成一点。梧惠真担心他把那玩意儿点了。
“真的假的?那也太值钱了。”她起了疑心,“你不是在骗我吧?”
“瞧你的,我骗你干什么?当然了,我也只是觉得看起来像。象牙就是乳白色的,表面油润光亮。但它好像掂量起来会沉一些……我不好。不过象牙表面有交叉的十字纹理,或者螺旋的文理。如果是纵截面,会有平行的波纹。你这个从质感上看,可能很接近珐琅质的部分,而且太,很难判断。”
“那就是不值几个钱了?”
“话不能这么讲。既然你都了,是那个收藏家留下的东西,指不定是珍贵的宝贝。莫医生也真是心大,就这么白白送给你。对了,你问到他想要什么了吗?”
“……我忘了问了。”
“……”
欧阳启闻不作声,就这么看着她。她别开视线,心里却突然泛起嘀咕。他姓莫的,一定继承了很多家产吧?他爹可是能买得起一座岛的人啊。他好像有个弟弟,但听他的意思,也已经不在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该让他继承到一笔不的数字吧?
不行,一定要找机会问问。
下班就问。
回到公寓,梧惠站在莫惟明家门口,毫不客气地敲起门来。但他好像不在,左等右等也无人理会。正当她决定先回家去,吃了饭再来找人时,旋转楼梯口便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你……又来蹭饭?”
“……不是。”
莫惟明慢吞吞走到门口,慢吞吞掏着钥匙,视线始终落在梧惠身上,神情古怪。虽然他什么都没有,但梧惠觉得他一定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有事问你。”
“……好。”
莫惟明嘴上答应着,另一手将她从门口“拨”开。她起开身,钥匙孔这才被让出来。莫惟明走进屋,把钥匙随手丢到茶几上。今医院的工作可能有些累人,梧惠觉得他的步伐比以往沉重些。他眼里带着倦意,但还远不到让他累得笑不出来的程度。
“自己坐吧,也没罚你站。”
他的语气有些好笑,但梧惠就是不进门,一副坚定自己不是来蹭饭的架势。就好像她向前半步,她此行便动机不纯。
“不用了。”
“好吧。那你今有什么事?”
莫惟明大概真的有些累了。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歪头问她。灯光让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两道光线,亮亮的,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却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