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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风筝

她迟钝地睁开眼睛,仿佛从漆黑的深渊浮起。

“舒倾,舒倾。”

耳畔的呼唤声像此起彼伏的海浪,一片亮晃晃的白光刺入眼中,她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睛,恍惚中仿佛有个少年,在一幢老房子的窗口向她不断挥手。

“舒倾,舒倾。”

她再次睁开眼睛,周围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一张英俊的男人的脸在她的视线中晃动,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

“我,我是在哪里?”

她声音微弱地问道。

“你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男人的声音温柔而浑厚。

“医院?”

她诧异地想坐起身,脑后部却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你又是谁?”

男子身躯一震,惊异地道:“你说什么?你,你不记得了吗?”

她茫然地看着男人,想要竭力想起些什么,脑中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身穿白褂的大夫俯下身,翻了翻她的眼皮,对男人道:“叶念城先生,病人的脑部受到强烈撞击,我们现在需要为她作脑部扫描,请你先出去一下。”

叶念城点点头,对她道:“舒倾,我一会再来看你。”

舒倾,多么陌生的名字。她呆呆地道:“我,我叫舒倾吗?”

叶念城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她柔软的手,道:“是的,舒倾。”

叶念城转身走出了病房,走廊上忽然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好像是叶念城正在和人大声争辩着什么,然后她就被两个护士扶上轮椅,推向检测室。

“念城,这样做是不行的。”

秃顶的中年人摘下金丝眼睛,掏出手绢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大声道。

“雷明,我已经去警局录完口供,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解释,不会再有麻烦了。”

叶念城压低了声音。

“你疯啦?为了她录假口供,值得吗?这是要坐牢的呀!”

“昨晚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真相,只要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念城,你是堂堂倚天保安集团特别行动部的部长,怎么可以这样糊涂?我透露给你一个消息,董事长准备在近期破格提升你为集团的董事,伱现在这样做,等于是自毁前程!”

叶念城苦笑了一声,道:“我会给董事长一個解释。”

雷明摇头道:“不行,我不能任你这样糊涂行事。”

叶念城深深地凝视着雷明,低声道:“雷明,我虽然是你的下属,但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十多年的相知相处,我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你。这一次,算我求你了。”

雷明默然望了叶念城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你少年时的朋友?”

“是最难忘记的朋友。”

叶念城的眼神亮了起来,语气坚定而决绝:“失散了那么多年,我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奇迹般地再遇见她。雷明,这次我不能再让她离我而去。”

雷明苦笑道:“你救了她,岂不是养虎为患?别忘了,昨晚她是被谁重击致伤的。”

“她好像失去记忆了,雷明,给她一个新生的机会吧。”

雷明无奈地点了点头,沉吟道:“董事长那里,我会替你解释的。不过以防警方查出事情的真相,我看你最好离开香港。最近集团准备去大陆拓展业务,你可以去那里暂时避一下风头。”

“谢谢你,谢谢你,雷明。”

叶念城激动地道,两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雷明犹豫地道:“那你怎么安顿她呢?”

“我会带她一起离开。”

叶念城凝视着窗外悠悠飘过的白云,喃喃地道:“飞走的风筝,你终于回来了。”

飞机缓缓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舒倾走下舷梯,望着擦身而过的旅客人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念城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仿佛就像一场梦。”

“没关系,你慢慢会适应的。”

“为什么我会突然失去记忆呢?为什么我又会躺在医院里?念城,我真的不明白。”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怎么,还不相信我?你是我们倚天保安集团的员工,上个月在珠宝展览中心执行保安巡视时被匪徒袭击,伤了大脑。”

“可为什么我对此却全无印象呢?还有我的住所,我的身份证,我的亲人,他们全都去了哪里?”

叶念城犹豫了一下,道:“傻瓜,因为你失忆了嘛,当然记不得了。你平时在公司沉默寡言,不与他人交际,所以我们都不太清楚你的私人情况,不过我去警局查过了,你在香港的圣母孤儿院长大,十六岁那年突然失踪,以后的记录就是一片空白。”

舒倾茫然地看着叶念城,道:“空白?那我现在是个空白的人吗?你叫我舒倾,我真的是舒倾吗?”

叶念城挥手召了一部出租车,微笑道:“你当然叫舒倾,也不是一个空白的人。你现在是倚天集团驻大陆的首席代表助理,月薪五千,享有出差津贴及丰厚的福利待遇。”

出租车飞驰在宽敞洁净的公路上,舒倾望着车窗外高耸林立的大楼商厦,秀眉微蹙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从香港到大陆,也似乎太仓促了些。我本希望一个人静静地独处一段时间,能够记起些什么东西。”

叶念城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道:“医生说换个环境对你的恢复也许更有好处。”

舒倾忽然笑道:“你好像有点言不由衷嘛。”

叶念城心头微微一凛,舒倾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得惊人,自己些许异常的表情居然都被她捕捉到,当下强自镇定地道:“你不相信我吗?”

盯着身旁这个英俊的男人一会,舒倾摇摇头,道:“你有一双令人信任的眼睛,只是眼神却很复杂,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舒倾,相信我,我对你全无恶意。”

“反正我也只能相信你,是吗?”

舒倾猫一般迷人的眼睛眯起来,狡黠地笑笑道:“何况我现在一无所有,能够找到工作,继续生存下去,这比什么都重要。”

出租车穿过市中心的人民广场,在瑞金南路的一幢老式别墅前缓缓停下。

叶念城拎着行李走下车,对舒倾道:“到了,这就是我们倚天集团在上海新设的办事处。”

这是一幢旧上海石库门的老房子改造成的别墅,深青色的砖墙上攀爬着碧绿的常青藤,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从墙内探出头来,茂密的树冠簇拥着红色的尖屋顶伸向蓝天,白云悠悠,有清亮的鸽哨声随风飘过。

叶念城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的空气环境比起香港好太多了。”

舒倾打量着别墅,喃喃地道:“这是上海吗?为什么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好像非常亲切?”

叶念城的眼中掠过一丝异彩,兴奋地道:“是吗?你还记得上海?”

舒倾茫然地看着叶念城,道:“怎么,我应该记得吗?”

叶念城沉默了一会,忽然笑道:“很多香港人都是大陆过去的移民,也许,你的老家真的是在这里呢。”

“我想不起来了。你呢,老家在哪里,也是大陆吗?”

“是的。”

叶念城缓缓地道:“我的童年,就是在这个城市中渡过的。”

“这上面刻着字呢。”

舒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细细抚摸着青色的砖墙,小孩子般兴奋不已地叫嚷。

“永新里。”

叶念城梦呓般地道。

“你怎么知道上面刻着的是这几个字?”

舒倾好奇地问道。

“这里原来是一条里弄,叫做永新里,最近才刚刚拓宽为马路。知道什么叫里弄吗?这是旧上海城市独有的特色,狭窄的街道,灰长砖铺成的小路,两排是高大的石库门老房子,抬起头,你看到窄窄的蓝天,窄窄的阳光。”

“你好像很熟悉这里嘛。”

“因为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叶念城笑了笑,笑容里有淡淡的烟雾。

舒倾惊叹地叫了一声:道:“真没想到,原来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叶念城深深地看了一眼舒倾,涩声道:“这里有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回忆。”

推开别墅的外门,草叶的清香扑鼻而来,里面有一个小花园,种植了些不知名的低矮灌木和鲜花。

叶念城叹息道:“今后我们就要在这里办公住宿,很遗憾,打破了这幢房子的安宁。”

“你是个很怀旧的人,这样的人可不适合现在的社会。”

舒倾挤了挤眼睛,向别墅内跑去,欢快的脚步声咚咚回响在旋转的木楼梯上。

“这里一共三层,底层办公,你住二层,我住顶层的阁楼。”

叶念城放下行李,微笑道。

舒倾上上下下地巡视了一圈,满意地道:“屋内的光线很好,卫生间也很大,家用电器应有尽有,确实不错。”

叶念城道:“这幢老房子已经经过了公司的改造,原先是没有卫生设备的。”

舒倾好奇地道:“那他们怎么上厕所?”

“用马桶。”

叶念城道:“每天一早这里的居民们便拎着马桶,去附近的公共粪池里倒掉垢物。”

“天啊,那么原始?这不是很脏?”

舒倾吐了下舌头道。

叶念城凝视着舒倾,缓缓地道:“小时候,我也经常这么做。”

舒倾捧腹大笑起来:“你拎着马桶?真是难以想象,哈哈。”

“那时对面房子的二楼里有一个美丽的少女,每次清晨她便趴在窗口,微笑地看着。我一见到她仿佛就有了很大的力气,拎着马桶健步如飞。”

舒倾娇笑道:“哇,印象那么深刻,她是你初恋的对象?”

叶念城默然不语,过了半晌道:“在我十六岁那年,她全家突然失踪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有人说她们一家偷渡去了香港。再过了几年,我父母也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舒倾饶有兴趣地问道:“听你说话的语气,似乎现在还很想着她,是吗?”

叶念城看着舒倾灿烂若花的笑脸,心中微微一痛:“她恐怕早已把我忘了。”

舒倾打了个哈欠,道:“很浪漫的故事,真希望你哪一天能够找到她。”

叶念城苦笑一声,拍了拍舒倾的肩,道:“你大概很累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我陪你四处逛逛。也许,也许这对你恢复记忆有好处。”

“最好一觉睡醒,什么都想起来了。”

舒倾叹了口气,走向自己的房间。叶念城拎着行李走上阁楼,推开窗,默默看着窗外湛蓝色的天空,来往车辆的喧闹声扑面而来,昔日石库门的旧房已经变成了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拥挤的人群川流不息,脚步匆匆,俨然是另一个香港。

“一切都变了。”

叶念城若有所失地自语道。

第二天一大早,叶念城刚走下阁楼,舒倾便从房间里探出脑袋,笑嘻嘻地招手道:“早啊。”

“你早,昨晚睡得还好吗?”

“好极了,不过你下楼的脚步声把我吵醒了。”

“啊,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只要有一点声音我就会醒,像神经质似的。”

叶念城眼中的忧色一掠而过,舒倾的听觉太灵敏了,难怪她会······。

两人洗漱完毕出门,叶念城在一个小滩上买了油条大饼的早餐,递给舒倾道:“吃吃看,味道很不错。”

“还可以,不过卫不卫生啊?”

舒倾轻轻咬了一口,道:“我更喜欢三明治加牛奶的早餐。”

叶念城默然不语,舒倾四处张望道:“今天我们去哪里逛啊?我该去买几套衣服了。”

“怎么,我给你买的不喜欢吗?”

“太老土了,白裙子蓝裙子,你当我还是个纯情的学生妹啊?”

舒倾拉着叶念城快步走向繁闹的街道,道:“听说上海和香港一样,都是国际大都市,我可不能错过公费旅游的好机会。”

华亭伊士丹商厦的二楼女子服装部,舒倾容光焕发地走出试衣间,轻盈地转了个身,微笑着对叶念城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叶念城沉默不语,舒倾的确是艳光照人,褐色豹纹的紧身衣勾勒出她水蛇般的腰肢,显得迷人而性感,名贵的超短皮裙下玉腿修长,线条优美动人。

“到底怎么样吗?好看吗?”

舒倾娇嗔道。

叶念城点点头,望着被她随意扔在地上的白衬衣、牛仔裤,闷声道:“很漂亮。”

舒倾满意地笑道:“这才是我喜欢的衣服,对了,我还要买几套名牌化妆品,几件钻石首饰。嘻嘻,钱就从我的工资里预支,你看行吗?”

叶念城从怀中掏出一张万通信用卡,递给她道:“不用了,里面有十万元,你随便用吧。”

舒倾眯着眼道:“为什么对我这么慷慨?男人这样做通常是有目的的呦。”

叶念城皱了一下眉,舒倾耸耸肩道:“不过在这个社会,这样做也很公平,按劳取酬,物物交换嘛。”

“你把我当什么人?把自己看作什么?”

叶念城忽然厉声道,手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暴起。

舒倾愣了一下,讪讪地道:“只是开个玩笑,对不起。”

叶念城激动的神色渐渐平复,摆手道:“没关系,以后别再这样说了。”

“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我感觉得到。”

望着叶念城,舒倾忽然低声道。

经过一番近乎疯狂的大采购之后,叶念城带着舒倾七转八转,又拐到附近的石库门里弄里。

午后的阳光灿烂而宁静,洒在墙面斑驳的石库门老房子上,泛起柔和的光泽。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隔绝了都市的喧嚣和纷乱。

“叶念城,为什么老是带我来这些里弄?”

舒倾斜靠在墙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肿胀的脚踝,因为地面凹凸不平,又穿着刚买的细高跟鞋,她的脚疼得几乎连路也无法走了。

叶念城歉意地笑笑,道:“对不起,不过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

舒倾苦着脸道:“这里的环境是很别致,可走起来太累。我想回去休息了。”

“好吧,我先送你回去。”

舒倾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皱了皱眉,弯下腰揉着自己的脚踝。

“我,背你走吧。”

叶念城低声道,阳光在他的眼中闪动。

舒倾犹豫了一下,嘻嘻笑道:“好吧,反正这里也没法叫出租车,就让你赚点便宜。”

伏在叶念城宽厚的背上,舒倾遐意地闭上了眼睛,风吹过她的长发,发丝轻柔地撩动着叶念城的脸颊。

弄堂里静悄悄的,两人沉默着。只有叶念城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四周。

如果能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吧。

叶念城默默地望着地上合二为一的影子。

“有一种被人宠着的感觉呢。”

良久,背上的舒倾突然轻声道。

送舒倾回到别墅,叶念城叫了部出租车,径直来到浦东陆家嘴的一幢气派豪华的商务楼前停下,直奔顶楼的办公室。

“请问先生,您要找谁?”

接待处的小姐彬彬有礼地问道,胸卡上的工作证写着梁雅颜心理诊所几个字。

“我想找一下梁雅颜博士,我姓叶,已经预约过了。”

“好的,您请跟我来。”

叶念城跟着她走到内间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前,一个相貌清丽的女子正翻阅着大堆厚厚的宗卷,闻声抬起头来,凝视叶念城的目光宛若静夜的月光。

“你好,梁博士,我叫叶念城。昨天已经和您通过电话了。”

“叶先生,你好,请坐。”

梁雅颜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叶念城,仔细打量着他。这是一个英俊而略带忧郁的男人,眉宇间有淡淡的风尘之色,就像是一片秋天的叶子,既灿烂又伤感。

“是这样的,梁博士,我知道您是大陆心理学的权威,在国际上也享有很高的声誉,治愈过不少棘手的心理疾病。我想问的是,一个失忆的人,能否用心理治疗的方法使她恢复记忆呢?”

梁雅颜沉吟道:“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的,对不起,您失忆了吗?”

叶念城摇摇头,道:“是我的朋友。”

梁雅颜笑笑道:“那最好让您的朋友亲自前来,我需要了解很多病人的详细情况。如果真要治疗的话,我需要和病人做面对面的交流,包括心理催眠。”

叶念城面有难色地道:“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她暂时无法前来。我想知道的是,通过您的治疗,能否让病人只恢复部分的记忆?”

梁雅颜怔了一下,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病人曾经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而这段记忆,没有必要再让病人回想起来。”

梁雅颜诧异地道:“只让病人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吗?叶先生,这样是不太可能做到的。”

叶念城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弗洛伊德不是说过童年的遭遇影响人的一生吗?可见人幼时的记忆是最强烈的,换言之,也是最容易恢复的。我想说的是,您的治疗只需要唤回病人童年的记忆就可以终止了。”

梁雅颜有些惊异地看着叶念城,道:“叶先生,您对心理学似乎也颇有研究。”

叶念城苦笑道:“研究谈不上,这段时间我倒是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梁博士,您看我所说的有可能吗?”

梁雅颜蹙眉沉吟了一阵,缓缓摇头道:“人的心理是非常复杂深奥的,我们目前所能了解的,只不过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虽然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我可以设法引导病人的记忆,但病人究竟会回想起什么内容,连我也不得而知。叶先生,很遗憾,我要让您失望了。”

叶念城低叹一声,道“对不起,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我告辞了。”

望着叶念城颓丧无语的样子,梁雅颜的心忽然微微一沉,仿佛她也跟着对面的男人,经历了一次深深的失望。

叶念城转身告辞,梁雅颜突然叫道:“叶先生,请留步。”

“啊,对不起,我忘了支付诊金。”

叶念城满脸歉意地从怀中掏出钱包。

“您误会了。”

梁雅颜微笑道:“您能否留下联系电话,我可以联络我在美国求学时的导师,当今心理学的泰斗阿里纳森教授,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那太谢谢你了。”

叶念城激动地道。

“您的朋友真是一个幸福的人,能让叶先生这样为他操心奔波。您能告诉我一些有关他的详细情况吗?”

“她是我失散了多年的童年好友。”

“是女孩子吗?”

梁雅颜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叶念城点点头,道:“她一个月前脑部受到重击,虽然大脑里的淤血经过手术后已经清除,但是记忆却就此失去了。”

“她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叶念城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了很久,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梁雅颜有些不解地看了叶念城一眼,后者低声道:“不过我可以断定,那不是一份令人愉快的工作,我也不希望她能够记起。”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梁雅颜道:“等我和我的导师联络后,会打电话给您的。”

望着叶念城孤独离去的背影,一阵茫然若失的感觉浮上梁雅颜的心头。

几天后,倚天公司在上海的办事处正式营业,叶念城招聘了第一批员工,都是退伍后的特种部队士兵,香港的总公司特地派了集团总监雷明过来,对他们进行了紧急培训。

“她还好吧。”

寒暄过后,雷明看着叶念城低声道。

“挺好的,这不,又去逛街了。”

叶念城笑笑道。

“老兄啊,你真是太伟大了,她恐怕还不知道,她每月的薪水都是从你的工资里扣除的吧。”

“只要她过得开心,这点钱算什么。”

“我真是服了你。”

雷明摇头叹息道:“对了,总部最近承接了一单业务,香港的光大珠宝集团下周要在上海办一个展示会,你要负责会场的保安工作。”

“没问题。这里的治安情况非常好,新招的这些员工也学得很快,你放心好了。”

“那她呢?难道你真准备让她作会场的保安吗?”

雷明话锋一转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她的身手你见过了,不比你我差多少。我相信她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我还是很担心。”

雷明的脸上露出忧色:“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总听过吧。”

“给她一个机会吧,雷明。她已经忘记了过去,完全都忘记了。”

叶念城喃喃地道。

“小心一点,别让她毁了你。”

雷明用力拍了拍叶念城的肩膀,无奈地道。

“让谁毁了你?”

房间的门被推开,露出一张娇艳动人的脸,舒倾拎着大包小包走到叶念城面前,嬉笑道:“你们在谁说啊?”

叶念城镇定地道:“没什么,只是开个玩笑。舒倾,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集团总监雷明。”

“你好,雷先生。”

舒倾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你好。”

雷明目光锐利地盯着舒倾,淡淡地道:“舒小姐最好养成进屋先敲门的习惯。”

舒倾愣了一下,雷明起身道:“念城,今天香港光大的珠宝商会来,我要和他们商谈一下展示会的事情,先走了。”

望着雷明的背影,舒倾蹙眉道:“他似乎不太喜欢我,是不是以前我得罪过他啊?”

“没有的事,你多心了。”

叶念城转过话题道:“舒倾,我给你买了件礼物。”

“真的呀,是什么?”

叶念城从桌上拿起一个包装精致的大礼盒,递给舒倾。

“是什么名牌服装吧?”

舒倾开心地拆开五颜六色的包装纸,掀起盒盖,微微一愕,盒中是一只纸扎的白鸽,彩绘的红眼睛、尖黄嘴,雪白的翅膀背后镶着几根细长的竹片。礼盒的一角则放着一只缠绕线团的轱辘。

“这好像是风筝吧?”

“没错,是风筝。”

舒倾笑起来,道:“为什么送我这个?念城,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喜欢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觉得有些怪怪的。”

“跟我走。”

叶念城拉住了舒倾的手,拿起风筝就向外走去,舒倾的脸微微一红,却没有挣开叶念城的手。

夕阳将城市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远处高楼的轮廓渐渐模糊。黄昏的阳光轻柔、和煦,照在黄绿色的草坪上,像是情人温暖的嘴唇。秋风吹过,叶念城牵动着手中的线奔跑着,白鸽风筝展开翅膀,飞翔在被晚霞染成绯红色的天空中。

舒倾坐在细软的草坪上,托腮凝望着叶念城,恍惚中,她的脑中有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仿佛是遗忘了很久的东西,感觉如此的熟悉。

“你也来试试。”

叶念城走到她的身边,将风筝线塞到她的手中。

舒倾莞尔道:“你很厉害呢,念城,风筝放得这么好。”

“小时候,我最喜欢放风筝。在窄窄的弄堂里,风筝飞上了窄窄的蓝天。”

叶念城喃喃地道。

“飞得那么高?会不会断线啊?万一它飞走了,那怎么办?”

舒倾仰起头,瀑布般的长发被风吹起,轻轻拂过叶念城的脸颊,传来怡人的幽香。

“念城哥哥,风筝飞得那么高,会不会飞走啊?”

叶念城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家对面的少女跑到他的身边,仰起头,天真地问道,柔软的发辫在她的耳畔晃动,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会回来的,就算它飞得再远,也会飞回来。因为风筝的线,握在我的手中。”

“那万一线断了呢?”

“也会飞回来,因为它知道,我们在等它呀。”

“糟了,线真的断了,念城!”

舒倾摊开双手,懊恼地望着消失在天空中的风筝嚷道。

叶念城抬起头,风筝在天空中越飞越高,渐渐剩下了白色的一点。

“没有关系,它会飞回来的。”

叶念城凝视着舒倾,柔声道:“总有一天,风筝会回来的。因为它知道,我们在这里等它。”

光大的珠宝展示会设在市中心人民广场的上海博物馆。一只只透明的玻璃橱柜中,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躺在红色的天鹅绒布上,在灯光的映射中散发出璀璨眩目的光芒。

“哇,好漂亮,真想将它们占为己有呢。”

舒倾艳羡地盯着珠宝,开玩笑地道。

叶念城心中一凛,沉声道:“别乱说话,我们去四处看看。”

前来参加展示会的宾客很多,倚天集团的员工身穿保安制服,拿着对讲机,在雷明的指挥下忙碌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雷明的眼睛好像一直在暗中盯着我。”

舒倾悄悄地对叶念城道。

“不会吧,你太敏感了。”

“也许吧。”

舒倾耸耸肩,俏皮地道:“是不是我长得太漂亮了?”

叶念城微微一笑,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而明亮,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瞬间挤入了人群消失不见。

“念城,你的脸色好难看,怎么了?”

舒倾关切地问道。

“有人想要打这批珠宝的主意。”

叶念城拿起对讲机,背过身低声道:“雷明,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好像是黑豹。”

“你说什么?念城,你说的是猫眼盗窃集团的黑豹?他不是正在香港坐牢吗?”

对讲机里传出雷明震惊的声音。

“应该不会看错,看来我们这次有麻烦了。”

“我立刻和香港的警方联系,妈的,难道这小子越狱了?”

叶念城回头看了看舒倾,眼中掠过一丝忧虑的神色。

“念城,怎么了?是不是有匪徒打这批珠宝的主意啊?我们应该怎么做?”

舒倾兴奋地问道。

“你什么也不用做,回去休息吧。”

叶念城沉默了一会道。

“为什么念城?为什么让我回去?难道我不是保安吗?”

“舒倾,盗窃集团的成员都是些亡命之徒,你留在这里会很危险。”

“我不回去,念城,我不能白拿公司的薪水不干活呀。”

舒倾噘起了嘴。

“这是命令!”

叶念城声色俱厉地道。

舒倾狠狠地瞪了叶念城一眼,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看到舒倾离去,叶念城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叶先生,真巧。”

一个身穿中式黄缎旗袍的女子优雅地走到叶念城对面,微笑道。

“原来是你,梁博士,你好。”

“叶先生,你在这里是?”

“哦,我负责会场的保安工作。”

梁雅颜的目光从叶念城胸前挂着的工作吊牌收回,有些诧异地道:“原来叶先生是从香港来的,你的上海话说得这么好,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

“我出生在上海,后来随父母去了香港。在香港的时候就一直想回来看看,现在也算如愿以偿了吧。”

叶念城感慨地道:“故乡,总是那么让你难以忘记。”

“在美国求学的时候,每当我面对那些汉堡可乐,我总会想起咸菜泡饭的诱人味道而难以下咽。”

梁雅颜凝望着玻璃门外渐渐垂落的暮色,微笑道:“那些狭窄的弄堂,没有抽水马桶的石库门老房,潮水般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在离开了上海以后,忽然觉得它们很美。”

叶念城低叹了一声,道:“这个城市已经完全改变了,这里的人们向往更好的生活,过去的痕迹已经无处可寻。”

“这就是不断进步的文明带给我们的遗憾吧,但我们无法否认,今天的上海是美丽的。”

“也许吧。”

叶念城惘然若失地道:“这个城市的确是美丽的,但真正属于我们的美丽,却是有限的。”

梁雅颜深深地看了叶念城一眼,道:“叶先生,你真的很特别。我看你更适合做一个诗人,而不是现在这份工作。”

叶念城无语笑了笑,这略带惆怅而无奈的笑容让梁雅颜觉得一阵恍惚,她镇定心神,道:“叶先生,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我已经咨询了我的导师阿里纳森教授。”

“怎么样?有办法吗?”

叶念城急切地问道。

梁雅颜微笑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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