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公馆不是瓦缸,而是铜缸。所以,要想完成“司马光砸缸”的计划,就得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回到米饭铺,柳月娥给他等门。
“当家的,老大、老二下了工,一路上被拦截搜查了十几次。听说,贡院墙根街那边死了四个人,都是日本人的探子。你回来这么晚,真是不放心……”
陈宝祥不动声色,他用铁片割喉杀了四人,再怎么追查,也不会追到米饭铺来。
再说,杀日本人的走狗,跟杀真狗没什么区别。四条或者四十条,都无所谓。
传武从后面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告诉陈宝祥:“爹,我想学枪。”
“学什么枪?你不是跟着沙老拳头那边的老师学回家枪吗?”
“爹,我不是学这个枪,我是要学那个枪,就是能打子弹的真枪!”
陈宝祥一怔,先缓缓坐下,注视着传武的脸。
“爹,今天在货台上搬箱子,箱子里全都是枪和子弹。枪是新枪,枪管上的烤蓝亮晶晶的,别提多好看了。我想买支枪,过年的时候去长清大峰山……”
陈宝祥一瞪眼,吓得传武一激灵,睡意全消。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陈宝祥指着传武的鼻尖,连骂了两句。
长清大峰山是八方面军的根据地,日本人提到那里,恨得牙根痒痒。
传武想去大峰山,肯定跟八方面军有关。
“别瞎想了,好好在货台上干活,多挣点钱贴补家用……”
“爹,我不想在货台上干了,我想上山——”
陈宝祥急了:“今晚上你是怎么了?上山当土匪,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他不知道传武哪来这么多怪想法,还是传文敦厚老实,就知道踏实干活,照顾弟弟妹妹,从不给陈宝祥惹麻烦。
“我就是要学强,杀小日本,杀日本鬼子!”
传武叫了一声,柳月娥吓慌了,一把捂住儿子的嘴。
传文也从后面出来,低声解释。
原来,今天他们下工,在路上被人截住搜身。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逃跑,被打成了蜂窝。
“爹,我学枪是为了保护咱家,人家有枪,就能耀武扬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谁就杀谁,对吧?”
陈宝祥撵着两个儿子去睡觉,这些烦心的问题,以后再说。
一整晚上,陈宝祥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到“司马光砸缸”的那个计划,就觉得,自己一家五口都被架在火上烤。
“神枪会都办不到的事,我能吗?”
天亮时,他做了个梦,梦见站在大观园里看戏。
台上本来站着顾兰春,后来不知怎的,竟然换成了骆红缨。
“各位观众,今日我唱的是‘穆桂英的大破天门阵’……”
他想不到,骆红缨也是个好票友,一开嗓子,四下里的喝好声就雷鸣般响起来。
“各位观众,第二场,我给大家换一个‘三堂会审小苏三’……”
陈宝祥突然醒来,听见窗外,有早起觅食的麻雀啄得窗棂嘚嘚响。
他到了店里,柳月娥正在擦拭桌凳。
刚一开门,廊檐下竟然站着穆先生。
“陈老板,几天不见,我过来看看。”
穆先生进来,拉着陈宝祥,坐在角落里说话。
“顾老板被抓了,送进梅花公馆了,现在戏班子里的人都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陈老板,你是顾老板的铁杆戏迷,能不能想想办法?”
陈宝祥突然一愣,因为再次听到“梅花公馆”四个字,他觉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又是梅花公馆?”
“怎么了陈老板,为何这样问?”
穆先生苦着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托朋友问一问,顾老板犯的什么罪?”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被日本人调戏,徒弟们一拥而上,把日本人打了。”
陈宝祥发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奔雷虎、运金队交通员、顾老板……如果这些人都关进了梅花公馆,那就证明,此地大有玄机。
“陈老板,别愣着了,赶紧想办法,日本人的监狱是龙潭虎穴,一旦遭了大刑,那就麻烦了……”
穆先生是真着急,他才是顾兰春的铁杆戏迷。
送走穆先生,陈宝祥拎着个食盒,直接出城,去斜马路。
一路上,他想的全都是“司马光砸缸”。
既然日本人不讲究,把人都抓到这里来了,那就来个鱼死网破,直接拼了。
到了斜马路,他还没走到梅花公馆的门口,有人从侧面的巷子里出来,一把拉住他,把他拖进了巷子,正是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