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自西向东流去。溪流两畔的花树受了水气润泽,生长得格外繁盛张扬。
树林阴翳掩映下,裤管高高卷起的青年赤足站在溪流中,时不时弯腰下去,捞起一块水底鹅卵石,或是一条肥美鲜活的鱼儿。
这画面初看时和谐唯美,但很快就能发觉异样。
若是七八岁的孩童,晴天白日里在溪水中嬉戏,还可以说是童趣天成。但这青年看起来至少也有十七八岁年龄,早该过了独自玩水的年纪,那么是为了捉鱼么?可他分明把一条条大鱼随手放生,身边也并没有鱼篓之类的容器物件。
更加奇怪的是,那些被捉到手的大小鱼儿,似乎并不十分惊慌,只是象征性地挣扎几下,被放回水中便悠闲地摆尾游开,偶尔还有几条特别胆大的,像是故意靠近那少年身边,想要求一次临幸般的亲近。
如果说鱼类的记忆真的只有七秒,那需要经过多少次的重复,才能让这些灵智不高的生命,渐渐建立起对人类的熟悉和习惯。
这里风景虽好,却少有人居,所以五年前,何东选择了这个地方,送走了那条从小陪伴长大的老白狗。
半晌,何东轻轻摇了摇头,将一块确定没有任何异常的石头丢回溪水中,任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裤腿,迈步出水,选了块光滑的青石坐下。顺腿流下的水迹淌落在青草上、乱石间,在阳光的曝晒下很快蒸腾成水雾,不留半点痕迹。可是,何东丹田处的那轮红日无论如何肆虐炙烤,也蒸发不掉五年前流过的那些泪滴。
“爹,娘。今天,我十七岁了。”
何东微微仰起头,看艳阳高照,向世间放射着无穷无尽的光热,却隐藏起世上无人知晓的玄机奥秘。修为越深,便越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前辈大能修士,都把“登日”作为修行的最高追求。
不知不觉间,五年过去了。
何东从一个骤然失去父母羽翼庇护的孩童,成长为今日的翩翩少年。一千八百个日夜,就像一千八百条静静流淌的溪流,何东在这头,爹娘在那头。
哭过那一场,何东便不再流泪,直到很多年后,他踏入那个亦真亦幻的梦境之中。
清澈的小溪流,永远向前流,将思念积淀成伤,将悲伤逆流成河。五年之后,何东已经不再奢望这一切只是虚幻的梦魇,他在楚门山上习剑炼药、布阵修符,尊重师长和睦同门,童年失怙的悲惨,似乎并没有在他人生中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或许只有在这条小溪边上,他才会再想起那些被包裹在内心深处的往事,想起那个高高在上、遥远得仿佛永远也无法触碰的名字。
古语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可如果杀人者太过强大,又该怎么办?
何东有时会想着,要是自己瞎了这双眼睛,大约真的也就会熄了那样缥缈的执念吧。毕竟,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认清,自己在“修行”方面的天赋乏善可陈,资质连普通都有些勉强。
那又如何?
总有一天,我连太阳的奥秘都可以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