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就在一瞬间
握紧我矛盾密布的手”
这是王里最喜欢的歌,也是他推荐给辛吾听的,他说,他自己就是歌中那个“时间银行”的行长,而他的爸爸,就是那个总用厨房去试图解决他所有问题,并总会以这句结尾:“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好喝好,能吃是福,减什么肥啊!”
这也正是王里那110公斤总也减不下去的体重的“罪魁祸首”。
王里的微信头像签名是:“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唔会同我一齐走啊”。
辛吾知道,他失恋了。
就他这体重,多少女孩子都不给正眼的,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同款胖师妹小云,还不嫌弃他的,和他正式交往了两年的,却又被她爸妈给弄去了加拿大移民了。
她是坐邮轮,被父母给骗走的,等到了海上,才知道:“这次是我真的决定离开。”王里一直放不下的就是她最后发给他的那条微信留言,问的这句话———他走不了啊!一方面还没有毕业,另一方面,做厨师长的爸爸,怎么可能,也没有能力让这唯一的儿子,跑去加拿大追女朋友,只有做一顿更好吃的,安慰安慰王里受伤的心。
体重越来越重,而距离交毕业论文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压力一起袭来,觉也睡不好,这呼噜声,就难免了。
可就是苦了辛吾:本想好好休息休息,睡饱了,让头脑清醒一点,好把那要命的论文给写出来,让王里这么一搅和,也彻底没可能找到新的灵感了。
听听音乐,刷刷短视频,随便看几张可笑的图片,也许能激起点兴奋来?
“这张图有点意思:有人把一瓣大蒜替代一瓣小橘子,同样的体量,塞进了已经剥好了皮儿的一整个橘子的环形队列里,配上了‘就蒜挤进去也是橘外人’的说明。”
这一系列,让好多人开了同系列脑洞,于是更摆出一串物品来猜意思:
“从左向右,一根葱、一张100元钱、一头蒜、一个西红柿、一个鸡蛋”———“从前算是一个蛋,哈哈,这有什么难的!”
辛吾的拖延症又犯了,虽然笔记本电脑已经打开到论文页半天了,还是没有敲出一个字来,只是盯着被导师第四次打回来,提示“不合格”,要求再修改,在本月底前重新提交的提示语———音乐也听了,短视频也看了,让大脑兴奋起来的那个点,还没有被唤醒。
“没天理啊!这论文,可是我花了三个月泡在图书馆里,翻了那么多资料,头发都掉一地,真正是沤心沥血原创出来的文章,我都几次被自己感动到了,这么牛的论文,这么独到的见解,竟然被导师第四次打回来了,简直了,究竟这个死老头子要我写什么样子才算过关?从小到大,谁不知道我在写作上,从没有拿过第二的,市上的作文大赛,我哪次不是轻松就拿个一等奖回来,唯独到这个破学院了,就这么一个毕业论文,还就死活过不去了?我不相信自己写的真有这么差,也不服气老头子的驳回修改理由,说我没有体系,他到底要什么样的体系啊?高数的公式吗?拜托,那是爱因斯坦的作业,我只不过是一个纯理论研究的文科生,能不能教教我,到底该写成什么样,才算是过关了呢?”
辛吾一边和自己的手机过不去,一边和大脑里的自律声过不去,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和那个谢顶浓眉的老头,人号“胡涂公”的导师评价过不去,这才是他所有现有最大矛盾和苦恼的关键和根源!
虽然谁都知道,这个学院之所以这么牛,都是因为这个老头神一样的存在,但真成了他的学生,碰到了这个倒霉的毕业季,不知道是说“幸”还是“不幸”了。
“你们中有些同学,自以为自己写得很好,论点很多,论据也很充分,在我看来,都是放屁,狗屁不通!我为什么打回去啊?你们自己看看,都写得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词堆上去就行了?你们以为我是智障还是眼瞎啊?到底要说什么,没有说清楚;你所写的,别人也写过了,并且比你写得还要好,你就算是去抄,也要抄出点新意,好吗?难道你们不知道,现在论文有核查的功能,引用别人的论文内容时,能不能走点心?重新改写的话,也该把语句打乱一下次序,尊重一下那个编程的码农行不行?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要你们写论文?只是为了毕业吗?只是为了一纸文凭吗?如果你们和那些搬文字、偷论据的所谓混出来的‘前辈’们一样,我们的学院迟早要关门!你们的后辈将以你们为耻!学院也以有你们这样的学生,走到社会上去提起校名来,而感到羞愧。我们的校训是什么?你们是否还记得,第一天进校门时,校长是如何给你们宣讲学院的光荣历史的?‘立志纯心真意永存’,你们什么好学不学,学会论文造假,找枪手,别的导师我不管,到我这里,你们想都不要想。我要的,就是把你们一个一个,好好打磨,个个成才,出去可以拍着胸脯说是我胡涂公的弟子!不要以为拿过几个不入流的破奖就觉得自己写得好,那些是什么呀?虚名一声,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你们不要和我扯那些历史,我现在要看到的,是你们发自自己的内心写出来的,真正闪光的、有价值的、灵光纷呈、威力万丈的新思想、好东西,不要怀疑,我说的这些,就在你们这些看上去蠢得像猪一样的年轻脑袋瓜里,给我好好挖出来,我就不信,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把你们的精华榨不出来?!看你们的啊!我在等着你们的第五稿,也是最后一稿,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顺利毕业。加油!好好写。”
因为疫情,胡老头家在疫区,没回成学院,他是在网络课堂上,他家里,摇头晃脑地在网课的直播平台上,给我们讲的这堆话的,也不知道他是在鼓励我们多呢,还是糟蹋我们的信心更多,反正,在学术界,“胡涂公”这个响当当名号,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肯定是在家睡多了,胡子都没刮干净,半真半假、半哄半骂地,就把我们几个弟子给第四次“团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