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之时,大重阳万寿宫的重阳宝殿后部是议事场所。
正值盛夏时节,后堂中轻烟缭绕,数十名道士席地而坐。为首的道人头戴上清芙蓉冠,身披绣金道袍,一把雪白的胡须垂于胸前,正是全真掌教真人齐志诚。
他身后的墙上悬着重阳祖师的画像,侧方的龛架上面上首摆着太上老君像,下首一左一右分别是佛陀像和孔子像。
围坐在掌教真人身前的是张志仙,柴志鼎,李志厚,冯志亨,韩志忠等一干志字辈道士。
稍远处坐着以刘道坚,王道谨,宋道安,常道清为首的大批道字辈弟子,最外围的还几个年幼的德字辈小道。
众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掌教真人发话。
齐志诚扫视了一眼道字辈弟子:“道一为何不在?”
张志仙连忙答道:“我派他去地母庙给李道长送信,还没有回来。”
齐志诚眉头一皱:“为何一定要派他去?”
没等张志仙回答,坐在他身旁的柴志鼎说:“张师兄是想考验一下道一的轻功。他前日出发晚了,可能脚力又不济。”
张志仙道:“我看道一的功力进展神速。这点路程难不倒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无论如何,此会早已安排,他实在不应缺席。”柴志鼎说着,朝掌教真人看了一眼。
齐志诚手捻胡须,正要发话,大堂门口一个人急匆匆进来,正是毛道一。他浑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背上还有行囊。
“算了,他不是来了?”齐志诚把手一抬,示意毛道一入座。待他在道字辈弟子之中坐下后,齐志诚又问:“何事耽搁?”
“禀告掌教真人。弟子无能,在山中迷了路。”
齐志诚点点头,朝向众人说道:“为何在此议事,诸位想必已经知道。全真自重阳祖师创教,马真人,丘真人发扬光大以来,一直在北方传道。
至于南方,由于以往战乱阻隔,联络甚少。如今本教在北方已是第一大教,国朝又已一统天下,因此现下是我全真联络南方道友,向南方传播道家正法的大好时机。
让大家来,就是想听听诸位对此事的看法。志鼎,你刚从南方回来。你先给大家讲讲南方诸道派现况。”
“遵命。”柴志鼎行了一礼,然后转向众道士。“在下这两年奉掌教真人之命行走南方,对那里的情况还是略知一二的。
可用四个字形容,鱼龙混杂。南方既有和我全真理念相近,以内丹修炼为根本的内丹同道,也有沉迷于黄白之术,炒炼所谓仙丹的外丹旧道门,更多的则是以画符念咒,治病驱鬼为生的家居道士。
南方内丹以真州李道纯为首,以武夷山为根本重地,其修道之法也和我全真一样讲求性命兼修,只是他们先修命后修性,与本教相反。而且据贫道所知,他们仍保留了部分黄白之术以为助力。
南方专修外丹的旧道门同时制符水画符咒,且多以父子相传方式继承。因此门派众多。
除了为首的龙虎山天师道外,较大的是上清派,阁皂派,清微派,神霄派,东华派和净明道。其中龙虎山天师道,三茅山上清派和阁皂山阁皂宗最为着名,号称符箓三山。情况大致如此。”
待柴志鼎说完,掌教真人齐志诚问:“以你看,我全真应当如何对待这些门派?”
柴志鼎坐直身子,说道:“外丹,符咒皆害人不浅。以金石砂汞炼成的丹药非但不能延年益寿,反易令人中毒折寿。
众所周知,始皇帝和唐太宗皆因服食丹药而亡,画符更是骗人之术。
因此,以贫道看,全真应当鲜明立场,对这两样邪术决不姑息。非如此不能以正驱邪,造福南方百姓。”
齐志诚听完,朝张志仙看去。张志仙一拱手:“柴师弟立场鲜明,用意不错。只是如此一来,本教与南方道门交流时易产生冲突,甚至于引起祸端。
况且,即便在中原北方,精于符咒的太一道在朝廷也颇为得势,其前任掌教箫居寿很得皇帝信任。若我全真一味打压,恐怕...”
“师兄,你这是何意。”柴志鼎睁大眼睛,“常言道,正邪不两立。若是不与歪道划清界限,而是混淆是非,南方百姓如何能分辨何为正道,何为歪道。
即便由此发生冲突,以我全真内丹功力之深厚,也很容易让南方百姓瞧见何种道术更为强大。对推广本教道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柴师弟怎知全真功力定能轻易胜过南方道门。据我所知,南方道家虽因不重内丹修炼因而内功欠佳,但其常年修炼的黄白之术,颇有几分我全真不知的外辅法门。
况且南方暑湿,怪虫异草无论种类和效力远胜北方。南方道门若借此与我对抗,本教恐怕也得万分小心才是。”
柴志鼎眼睛更大了:“师兄,究竟是你了解南方还是我了解?我这几年去南方不下五次,踏遍南方山山水水,而你只是固守这重阳宫,不是练气就是闭关,偶尔在关中散散步。当然我内功不如师兄你,但要论南方道家虚实你还是得听我的。”
“你!”张志仙想张口反驳,却一时间找不出话来。
道一见师父受窘,在一旁说道:“恕弟子直言,方才柴师叔屡次言称画符为骗人之术,但据弟子所知,全真也不是不用的。”
此言一出,大堂内众道士面面相觑。
柴志鼎气得伸手点指道一:“放肆!你此话有何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