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杲杲,蝉喘雷干。
在去往图书馆的林荫小道上却树影婆娑,像是撑起了一把伞,把酷暑的炎热气息挡在了外头。阳光透过一片片树叶,在石砖上洒下摇晃着的大小光斑。
道边的无名小溪里传来了声声蛙噪,柳絮纷纷扬扬,如同八月飞霜。
此时离正式开学还有些时日,吴限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什么人影。
独自一人感受着清风拂面、花草芬芳,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畅快。
作为一名机自学院的大三学生,吴限过了这个暑假也就要大四了。
虽说GPA全年级第一的他保研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凡事就怕个万一,考研的事还是得做些准备。
所以他早早地回到了学校,投身学习。
说来。
大学三年一晃眼就过去了,高中的那些事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犹记得高中老师曾对他说:“趁着现在好好学,等熬到了大学你就轻松了!”
吴限那时候对此深信不疑。
他甚至曾幻想——在静谧的大学校园,牵着一名女孩子的手,走过公园,漫步湖畔,最后与她情不自禁地拥抱。
发乎情,止乎礼。
那该是多么诗情画意的一幕啊!
可现在。
吴限摸了摸他那光秃秃的额头,陷入了沉思。
他猛然想起了他那更年期的初中班主任——她在初三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唉!”吴限长叹一口气,眼神中折射出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他那光亮的额头上,熠熠生辉。
不过大学的生活虽然忙碌了点,但其实也可圈可点,再枯燥的生活也会有它独特的色彩。
比如说在去年七夕那天,他有幸参与了学校的一个竞赛项目,是关于电磁炮的。
全校被选中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像他这样的优异学子才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吴限也能想象到那些落选的人垂头丧气的样子——
残月当空,冷风凄凄。
他们依偎着坐在公园的路灯下,回想起与自己失之交臂的电磁炮,只得相拥而泣,用相互臂膀的温暖来抚慰受伤的心灵。
而吴限却大大不同。
七夕那晚,他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幸福地敲了一整晚的代码。
指尖飞舞中,他倍感充实和欣慰。
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想到这里,吴限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可他又忍不住沉下脸,为那些失败者们摇头惋惜。
“都怪我太过优秀,就如同那天上的皓月无情地遮住了旁人的星火之光。可这个社会本就是如此残酷啊!”
渐渐地,他的脚步也随之沉重了起来。
短短的小径,路却似乎变得格外的长。
突然。
吴限的脚下传来了一阵难以言说的触感。
如此柔软舒适,就像赤着脚踏上雨后的春泥,令身心俱疲的他倍感舒心。
他不禁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朝脚下看去。
紧接着,吴限面色一黑,心里咯噔一声,赶紧缩回了脚。
好家伙!
地上怎么突然多了个人!
那是一个呈大字趴在地上的男子,脸整个埋进地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人还穿着一身象征爱与和平的绿色紧身衣,活像是一只菜地里的毛毛虫。
更扎人眼球的是那粉红色的西瓜头,一股乡村非主流的气息扑鼻而来。
可以说是非常靓仔了!
吴限扯了扯嘴角,挠了挠为数不多的头发。
如此清新脱俗的身影,自己刚才怎么没看见?
他眉间微蹙,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随即释然了:“想来是我昨晚学得太累,以至于连如此别具一格的色彩都无法引起我的注意。”
“不过这人怎么会躺在这里?“吴限仍旧有些疑惑,蹲下身越发仔细地打量起粉毛男来。
经过一番细致的观察之后,吴限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思乱想。
久经尘世的他,已然能看到男子花哨的衣着下自卑的内心,以及那试图用标新立异的外壳来融入这个浮华世界的可悲作为。
粉毛男或许还活着,但其心,恐怕早已迷失了!
他陷进了心中的花花世界里,宁可醉卧一生,也不肯面对现实。
吴限俯下身,带着一丝哀伤,抚弄起粉毛男那一头匠心独具的浓密头发。
油亮浓厚的毛发在他指尖滑动。
吴限不禁眯起眼,如同老僧入定,脸上古井无波,但心里却早已泪如雨下。
“如此旺盛的毛发下,藏着的该是一个多么无趣的灵魂呐!”他低垂着眼眸感叹。
这话虽然有种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味道,但吴限的伤感却是实打实的。
因为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头发同样浓密的楼同学。
楼同学整天放浪形骸之外,过着只要胆子大的神仙日子。
只有考试周在即,楼同学才会极不情愿地翻开崭新的书本,开始期末预习。
期末大考结束后,楼同学总是面带微笑地拍着任课老师的肩膀,然后在老师绝望的面容下,不卑不亢地说一句:“来年再见!”
那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至今还深深地烙印在吴限的心中。
而此刻。
吴限在粉毛男身上隐隐看到了楼同学的影子。
于是他咬着牙,面色越发凝重。
恨铁不成钢啊!
想到这里,他也不管电视上那些扶人引起的种种悲剧,轻轻地把粉毛男从B面翻到A面,又把手颤颤巍巍地靠向了粉毛男那满是泥灰的鼻子。
吴限感觉到他那有些许汗渍的手指上,有轻微的鼻息来回窜动。
人还活着!
他有些欣喜地拍了拍男子那张脏兮兮的脸,又捏了捏男子鼻子。
令他失望的是,粉毛男毫无反应。
吴限长叹了一口气,面色复杂。
“难道说——
他卑微的灵魂在我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