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山的说,伍德要撒谎。
不仅要撒谎,还要撒很多个谎。
照着你以往对这厮的印象,如果你只看了《揭棺起驾》这一本书,那么他确实是个满嘴谎言的人。
不光是我,不光是伍德的小伙伴们,也不光是尼福尔海姆的裸猿,更别提那群列侬的工党和匠人或是平头百姓。
这些人内心都有一个共识——
——谎言是工具,好坏善恶对错都由人定。
如果是看了两本书,连带着《忘忧奶茶店》一块看了的小伙伴,应该对【陈小五】这个金发碧眼假洋鬼子的市侩嘴脸印象很深。他还有过化名,叫做【维哈(Veha)·亚当斯(Adams)】。
——那是另一个谎,我们暂且不提。
说回今天伍德要撒的谎言来。
这一次会议里,全都是诡辩,全都是胡说八道,全都是语言上的攻击与防守。
因为他的对手,是整个西大陆上最有学识的一帮人,最狡猾最聪明,是利益既得者,也是满腹经纶熟读西国法律的人。
来到伍德要说的第二件事。
他嘱咐老师们来到飞行平台下的大草坪,收拾好巴耶力院长的尸首,将它们拼拼凑凑,用性感炸弹拼成一具完整的尸体,并且公之于众,挂在加拉哈德的升旗台前。
伍德比着食指,煞有介事地问。
“我想你们应该在害怕!对吗?”
老师们沉默不语,眼中有怨,男男女女都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今天伍德·普拉克先生又一次化身魔王,要来收走几个倒霉鬼的人头。
有没有哪个英雄能站出来,站出来和这头魔鬼作战,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为敌呢?!
伍德展示着巴耶力爵爷的尸体。
“你们认为我是滥杀无辜吗?”
没有人说话。
伍德又问:“你们认为他是死有余辜吗?”
没有人说话。
伍德接着问:“你们是不想死,所以不敢说话,对吗?”
依然没有人说话,这种时候了,谁敢去说这大魔王一句不是呢?
伍德:“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老师们心中想——
——放你妈的屁。
伍德举证说明:“我刚才跳过了拘捕收押司法辩护审判行刑一共六个阶段,直接杀死了巴耶力院长,你们一定有话要说!或许你会说,这不够【程序正义】,就算巴耶力院长做错了,也不能直接做出【结果正义】的行为。是这样对吗?”
不少老师读法学法,各国法律都懂。听了伍德先生的话,终于是点点头。
伍德立刻找出那几个点头的老哥老姐,脸上的表情是颇为欣喜。
被点名的老哥老姐浑身一颤,生怕这疯狂的魔王下一个刺杀目标就是自己。
伍德大手一挥:“不必害怕!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想你们也听到了,我和巴耶力院长说的道理,你们认为自己应该成为这样的人吗?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整个西大陆科技或魔术,工程或文化最顶尖,最优秀的一群人……你们认为自己应该变成这样的榜样?”
老师们都摇摇头,但心里有杆秤,有一笔账,不少账单还带着血,不少人身上还背着债,是用生命都换不清的血债。
在西大陆,政局混沌法理容情,用钱能做人命买卖,谁又能说清,到底谁是干干净净?
“我想和你们!”伍德指着老师,又将手指挪开,挪到学生身上:“还有你们说说我——我,就是我……我的名字叫伍德·普拉克。我相信你们还不够了解我,还不够了解我的生平,我是如何活着,如何死去。方便接下来与绅士和女士们做一场辩论。我要把希望寄托于未来,首先要和你们来一场谈判。”
草场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千多个学生围着升旗台,平时看校园报的,广播站的,在实验楼做炸弹的,往校长办公室扔粪球的——
——好的坏的,普通的,所有学生都围了上来。
他们好奇,是什么让巴耶力院长的尸体挂在升旗台前,而这位鼎鼎大名的伍德·普拉克,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伍德先生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在伊莱眼中,那个小伙子的魂魄还是那么刺眼,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宛如一团熊熊烈焰。
“从我说起,我来自列侬,在我二十一岁时,我干了一件大好事。”伍德用简单直白的话,说出不简单的故事来:“我杀了杀人犯,杀了准备杀人的杀人犯的儿子,一个想要救人却雇凶杀人的医生。你们认为他们该死吗?”
有亚米特兰的老师站出来,他挺直腰板,要和伍德先生同仇敌忾,因为他是高贵的南方人,是整个西国大陆曾经最强大的民族,也是最文明先进的民族。
这位老师说:“伍德先生做的对!他不需要经过司法程序!要是让这些横行乡里的恶霸逍遥快活,那才是对法律的侮辱!”
伍德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行:“这位老师,你叫什么?”
这位老师答道:“我叫扎瓦克!来自……”
“不用说你来自哪儿!”伍德以强硬的态度打断,并且夺走了话语权:“不用拉拢你的同乡,不必害怕!我想这么多同学看着,我不会在孩子面前杀死一个没有罪责的人。”
扎瓦克松了一口气,他接着说:“真如伍德先生你所说的那样!在列侬那种野蛮落后的国家,需要英雄站出来!需要反抗的声音!需要一个个为民请命的发声筒!”
“说得很好!扎瓦克老师!”伍德揨臂挺身,用拳头猛击钢铁臂膀的掌心:“那么我想问你,你认为我做得对吗?”
扎瓦克一下子冒出满头冷汗,他感受到了死亡威胁。
“咕咚……”他咽着唾沫,直勾勾地盯着伍德先生的眼睛,他想不通,为什么森然的杀气突然扑面而来。
他只能照着求生欲最强烈的答案而去!
“我认为你做得对……伍德先生。”
“不!一点都不对!”伍德·普拉克立马否决了这个答案:“我死了,身首分离,死在自由心证的判决书里,死在一纸公文下。就算我崩断了七根绞绳,我的表哥身为法官,也要用愚蠢的命令,让监斩官流畅自然地砍下我的脑袋,尽管伤疤很浅……”
伍德露出脖颈下的一圈白痕。
“——但是你们应该看得见,我曾经受过断头的伤。”
扎瓦克老师立马接道:“那是为了人民!为了自由而发声!为了道义和公理而牺牲!”
伍德立马辩驳:“也不对,我希望每一个同学都记住,世界上从来没有扎瓦克先生说的这些东西——这些都是狗屁。”
扎瓦克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光是他,他身后的老师们也是如此。
老师们身后的学生也是如此。
“别惊讶,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诡辩。”伍德郑重其事地答道:“在这场辩论会上,我希望能听到有力的辩论,有实际意义的答案,而不是几个空泛的词汇。”
他紧接着举证说明。
“让我死亡的,是一条利益链,不是什么邪恶或者正义,我的姐姐是地主,我是庄园的继承人,如果我死了,那么庄园就会因为婚配权落到我未来姐夫的手里。
这场有关于我的审判,以自由心证的判决方法来得出审判结果——那么必然,是我要死。哪怕我没有被砍掉脑袋,总有一天,我也会因为某个原因,某个巧合,某个必然的雇凶杀人案而死。
这与扎瓦克先生说的公理或道义有关吗?
与扎瓦克先生说的自由或牺牲有关吗?
与人民有关吗?恰恰相反的是,椿风镇的人民只想要我死。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杀死了我?”
伍德一副“请接招”的手势,看向老师们。
扎瓦克先生吞着唾沫,不敢再呛声。
反倒是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开始讨论一神教或原教旨主义是否应该从法律程序中剔除。
开始正视女人的地位,开始商量继承权的问题。
马上有女老师跟上。
“伍德先生!我认为你在把矛盾引向宗教!这不对!我们魔术师的力量都来源于星界的神祇!它们对我们来说是天降的福报!如果没有魔术……”
“如果没有魔术。”伍德打断道:“你就活不下去?你不会出生?你的父母不会通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铁律,来到今天?你不会有这些荣华富贵?”
女老师立马矢口否认,角度刁钻地答道:“请不要引开话题,我也要举证说明——
——伍德先生,我认为魔术师需要信仰,就如你说的,这些将你推上死路的人,都需要一条绳索来绑住他们的兽性,那就是魔术师要敬畏的东西,如果魔术师连神都不尊敬,普通人也不去敬神拜神,这世界还有什么不可逾越的规矩呢?”
“请不要转移矛盾,女士。”伍德立刻还击:“我刚才可是清清楚楚地说过,用来绞死我的绳索断了整整七根,你认为这是神迹吗?”
女老师尴尬地答道:“是的……我认为这是。”
伍德:“不!这不是!这是巧合。”
女老师:“如果它不是神迹,还能是什么?”
伍德突然放大了嗓门,吼得对方一愣.
“如果它是神迹!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神国的子民都拥有自由心证的权利!在发生神迹的时候,他们却熟视无睹?他们却漠不关心?他们却要杀死我这个受神庇佑的人?!”
女老师唯唯诺诺:“那是他们的错……不是,神的错……”
伍德咄咄逼人:“你叫什么?!女士!”
女老师精神一振:“维洛尼亚……”
“好的!维洛尼亚女士。”伍德紧接着辩道:“我想你应该是个信徒,是个忠诚的教徒。读经典修神教的本事是比我厉害,你说对吗?”
维洛尼亚点头。
“那么我再问你。”伍德再次举例说明:“这个世上是人重要还是神灵重要?”
维洛尼亚:“同样重要……”
伍德开始骂人了:“我看是你比较重要,你偷懒是头等重要!凭什么你要神来爱你?
如果你是法官,那么你就把司法的权利交给神。
如果你是老师,那你把育人的工作也交给神。
你是厨子,你还会把做菜够不够好吃这项劳务内容都丢给神。
你每天只需要拜神就能把事事都理顺了?
神会教你魔术吗?不!你只知道你的魔术来源于一体两面的星界神祇。你却不知道神祇为了给你魔术它们得有多累,你从来不爱神,你只爱神力。
如果它是善神,那你就爱它,如果它是恶神,你就骂它,你从来都没有尊敬它。你爱的是力,不是神本身。
因为神力能让你摆脱工作,生活便利,能让你安逸下来,能让你享乐,能让你消费,能让你在加拉哈德学校这个小社会里得到短期共识,拿到长期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