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红盯着这四碟菜,眼睛好像都直了。这菜的香气并不重,刚好挑起人的食欲,菜色更配得很好,绝不会让人觉得油腻,当然也不会太清淡。边青衡竟然是个烹饪高手。现在她站在一边,就如最殷勤的主妇一般,在忐忑不安地等着客人品尝自己亲手下厨煮的食物。郭敖显然也想不到,他的筷忍不住伸了出去,连酒都忘了喝。
一人冷冷道:“这样的饭菜也能吃得下么?”边青衡呆了一呆,怒道:“是谁在胡说八道?”窗边桌上的落拓人站了起来,忽然就走到了郭敖的桌边。他拿起边青衡煮的菜,在鼻边嗅了嗅,摇头道:“这简直是猪食。”他脸上露出种极其厌恶的表情,好像嗅到的不是香喷喷的饭菜,而是猪粪。
边青衡脸都气绿了。她冷笑道:“只要你能做出比这更好的饭菜,我就服了你,否则……”她冷笑着顿住,而没说完的话岂非比说完的话更具威胁。那人却叫道:“比这饭菜更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边青衡语音冰冷:“不会做菜,就滚一边。”她本就不相信这个人的菜会做得比她好。
那人道:“我做的菜至少要比你好十倍。”边青衡笑了。
那人道:“你不相信?”边青衡仍在笑。
那人叹道:“看来我应该露一手给你看看才是。”边青衡直接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人叹着气走进了厨房。但厨房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边青衡一直在冷笑。她打定主意,就算这人做出仙丹来,她也要说成是猪食。
又过了很久,那人终于托了只木盘出来。他的木盘比边青衡的还要大,木盘上只有一个盘——盘里只盛了一个包。
这包也散发着香气,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只是这包却实在太大,足足有两尺长。这么大的包,可怎么吃?边青衡愣住了。
那人将包放在桌上,淡淡道:“饭菜好不好,不但要看做的人,而且要看吃的人。”看着大家胡疑的目光,他解释道,“纵然是天下第一的名厨做出的天下第一的名菜,若是遇到了只会胡吃的饕餮之徒,那也只能吃出寻常滋味来,是不是?”边青衡忍不住点了点头。他的话极有道理。
那人笑了起来:“所以你要能看出我这菜怎么吃,才能品评我这菜是不是比你的好十倍。否则,你连置喙的余地都没有,是不是?”边青衡冷笑:“不就是个包么?我难道还不会吃包?”落拓之人微笑不语。
边青衡一跺脚,转身对着那个包。包在桌上。整张桌仿佛都被这包占满。边青衡不禁皱起眉头来——这包实在太大,无论谁看到,都有种老虎吃天无处下嘴的感觉。边青衡脸色阴晴不定,也像头被铁笼困起的母老虎。
幸好边青衡也有她的办法。她大叫道:“郭敖!难道你就看着我被别人欺负么?”女人遇到事情不能解决时,就会将这件事情推给男人。所以现在这个包大的麻烦,就到了郭敖的手。
郭敖目光闪动,盯在包上。这包实在太奇异,就仿佛名剑客施展的绝世剑法,任谁见了,都无法不动心。他也想揭开这包的秘密,将名菜吃到嘴!
他的目光盯在包上,足足看了一炷香的工夫,突然慢慢道:“我是个剑客。”落拓人点头。郭敖道:“我习惯于用剑的思维来对待所有遇到的事情,对这个包也不例外。”落拓人再度点头。这种说法并不希奇。郭敖道:“若以剑法来看,你这包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这条缝。”每个包都有条缝,包皮沿着这条缝捏合在一起,将里面的馅封住。郭敖淡淡道,“我就只好对着这条缝下手了。”他举起筷,沿着包缝划下。
他虽已被点穴,但这一筷划下,姿势仍然优美自然、无懈可击。绝世的剑法,并不一定要用绝世的内功才能施展出来。这一划,融入了郭敖剑法的精髓,隐然有水鸟飞翔之姿。
包忽然裂开,平平地铺在木盘。包里面,是两碟小菜,还有一壶酒。盛放小菜的碟跟酒壶都是白面捏就,跟包皮粘合在一起,晶莹剔透。这已不再是一盘菜,而是一件很精致的艺术品。
郭敖拿起面皮捏就的酒壶,仰天灌下,手筷夹动,酒喝完之后,两碟小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然后他卷起整张包皮,将剩余的小菜卷在其,吃得干干净净。包虽大,但皮却极薄,酒、菜、皮吃完,刚好略饱。做菜之人显然将这一切都计算在内了。
边青衡呆住了。这菜做得固然精巧,吃得也精巧,不必问滋味,也已是天下第一等的名菜。何况看郭敖的表情,只怕滋味更远在自己之上。郭敖好像连舌头都吞掉了,那表情实在非常可恶。
落拓人的目光已经转到边青衡的身上,等着她说话。边青衡却打定主意要耍赖了。女人若是打定主意耍赖,男人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边青衡很明白这个道理。
她冷笑道:“好了不起么?我看你这菜也没什么希奇的地方,比我的差得远了!”落拓人然道:“你的菜本也没什么……但若其有毒,那还能算好么?”边青衡吃了一惊:“菜有毒,这怎么可能?”落拓人道:“你用的是店的菜,店的油,菜油若是有毒,你做出的菜想没毒都不可能。”酒店的老板叫起撞天屈来:“客官!你可不能冤屈我们啊!我们的油怎会有毒?”他冲进厨房,将油瓶、青菜提了出来,大口喝了一口油,吃了块青菜,然后叫道:“你看我不是没事么?我们小本生意,可受不得诬陷啊!”正在喝酒的农人跟店伙计一齐围了上来,纷纷说道:“齐老爹怎会下毒?只怕是瞎说吧!”
落拓人淡淡道:“油之毒跟菜之毒都毒不死人,但是这两种毒混合在一起,再经热火之后,就变成一滴索命的剧毒,毒手员外,我说的可对么?”店老板倏然怔住了。他的身上开始透出种锋芒,使他的人看去不一样了。他已不再是个任人使唤的小老板,而变成笑傲江湖的豪客。他的目光如刀,盯在落拓人的脸上:“你又是谁?怎能看破我的布置?”落拓人笑了。他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加落拓懒散:“我?我只不过是个厨而已。”毒手员外目光闪动:“厨?难道你就是解牛刀丁无厚?”落拓人道:“若非丁无厚,怎么识得破毒手员外的下毒妙法,又怎么能利用毒手员外的毒,做出无毒的菜来?”
毒手员外恨恨道:“你可真该死!”边青衡已然叫起来了:“你才该死呢!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毒杀我们?”毒手员外笑了:“如果没有那两百万两银,我跟你们还真是无怨无仇。”
郭敖惊道:“你也是为镖银来的?”毒手员外道:“你以为我扮作个乡下买酒的,只是因为兴趣?”郭敖不说话了。毒手员外却笑道:“你们虽未死在我的毒下,但幸好我不但叫毒手,还叫员外。”
几道杀气逼了过来。那几位农夫跟伙计的面上的神色都变了。变得跟毒手员外一样,变得夺目起来。他们已组成一个环状的杀阵,将郭敖四人围了起来。
毒手员外道:“丁无厚虽然号称解牛刀,刀功却大多时候都在解牛,我一个人就可吃住。这位姑娘的内功虽然到了火候,但有聂家三兄弟,也就够了。我们本来最怕的是剑神,可惜剑神却被点了穴。”他没有提到上官红,因为一个十一二的小姑娘,能做得了什么?
郭敖苦笑,边青衡跟丁无厚的脸色也变了。聂家三兄弟就是那几位农夫,每人手都提了锄头、镰刀,但这锄头镰刀却隐隐然与平常的有些不同,显见是极为厉害的外家兵器。这三兄弟目神光充足,手长脚长,显然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他们品字站开,正好将边青衡夹在间。上官红似乎骇得动都动不了了。
郭敖轻叹问道:“你们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还是自己想杀我们?”毒手员外狞笑道:“到了黄泉路上,你再慢慢想这个问题吧!”他一挥手,农夫、伙计们一齐扑上。
剑光犹如闪电,却也在同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