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浑没将众人放在眼里。纪恺夫猛地站起,走到剑阵旁,挥手示意剑阵撤开。杨柏杉看看黄耳,黄耳微微点头,杨柏杉道:“何忍将身卧泪痕。”长剑登时撤走。纪恺夫索了一人长剑,将自己长剑投掷在徐芳茗面前,牙板微启,冷道:“杀人偿命!但我不杀白手之人,听爹爹说你们会使剑,给我拣起来,今日我必杀你二人为爹爹妈妈报仇。若我杀不得你们,那是我技不如人,师父和师兄弟也不会为难你们。”
杨柏杉突然说道:“三师弟,先让他们讲明原委,再报仇也不迟。”纪恺夫回道:“有理!待制服他们再问也不迟。”徐芳茗道:“纪师兄,三叔、三婶的仇不用你报,自有交代。杀人偿命不假,那就请你先让我和老贼一决生死,让他血债血偿……”绰起长剑,右脚点地,斜刺里向黄耳冲去。
徐芳茗并不欲跟纪恺夫纠缠,是以自他左首绕开。纪恺夫右手持剑,遂往右疾转半个身形,剑身扫回身后,剑尖生辉,直点徐芳茗背心,正是一招“背弓射月”。徐芳茗听背后风声劲急,头也不回,手肘只向上一扬,手腕抖个不停,长剑已打侧下倒转至背后。只听“叮”的一声,纪恺夫长剑点在剑脊之上。
众人皆吃一惊,更有人甚而“咦”了一声。这一招名为“旗云不住”,意旨长剑犹如山巅旗云,扇状护住背心要穴。但此招分明出自衡山“拨云剑法”,故而众人受惊,皆望向黄耳。黄耳轻轻摇头,心道:“无论这二人是何来路,与衡山的渊源都不会浅,难道真的是大师兄弟子么?不过细细品来,这招又似是而非,到底是何缘故?”
两剑甫一相交,纪恺夫已转过身来,又中出一剑,仍刺徐芳茗背心。徐芳茗见尾除不掉,念到若得与黄耳接战,必得先打发了纪恺夫。遂直奔两步,猛然转身,剑花乱颤,向前扫去。众人又吃一惊。方才纪恺夫听到“咦”声,已起疑窦,这次亲眼见到徐芳茗剑招,跟着一惊,因正是“拨云剑法”之““细雨湿衣”。“铮铮铮”几声,纪恺夫急解此招,喝道:“你怎么会我衡山‘拨云剑’?”徐芳茗回道:“笑话,哪里是你衡山剑法?”说着又一招“闲花落地”往他小腹刺来。
早年间,玉华散人中秋在祝融殿外望月台赏月,时见愁云遮月,心想若能举剑为皓魄拨云,使其光洁人人共赏,岂不为美?遂心有所感而创“拨云剑法”。当下衡山弟子人人无不研习,纪恺夫为黄耳第三大弟子,对“拨云剑法”三十六式更是烂熟于心,知这招“闲花落地”先攻小腹乃是虚招,意在下盘,便剑随心动,左足踹燕,手中长剑一横,剑刃平荡,一招“潇湘之水”护住下盘,也正是“闲花落地”的拆招正解。
岂料徐芳茗这剑并非虚招,却直奔他小腹而来。他一腿伸在当空,另一腿已然吃不上力气,慌忙剑身向上横来,接过这剑,口中说道:“你这剑法假的。”徐芳茗亦一愣,停住说道:“你怎知以‘潇湘之水’拆我的‘闲花落地’?原来你衡山偷学人家剑法,只可惜你只会前半招,后半招却没有偷到,成了‘潇湘无水’,真是愚笨之极。你道我剑法是假的,我还要问你的剑法真假,原来衡山靠偷学剑法创门立派,震慑群小,名为名门正派,实则……嘿嘿,却也难怪。”说话间又攻上来。
黄耳心想徐芳茗所使剑法虽与“拨云剑法”不尽相同,却是出自“拨云剑法”无疑,难道大师兄下山之后将“拨云剑”变化了?大师兄乃练武的奇才,若说变化,也不足纳罕。想到此处,对铁方的敬佩又增几分,觉得自己便无此造诣,如何能将前人呕心沥血而成的招数变化?如何前后流畅自如?又如何剑气合一?不亚于新创招式,可谓难如登天。又想纵使大师兄变化剑招,以其为人,必不会派人来袭衡山,这其中到底是何缘由,实难琢磨。
正琢磨间,二人又拆几招。徐芳茗剑招时与“拨云剑法”并无二异,时又大相径庭,不是左右对调,就是虚实互换,且招招凶狠,不顾自身破绽,乃以命相搏。纪恺夫为报杀亲之仇,亦拼上了性命,无奈被徐芳茗的剑法扰乱心神,招招落于后手,疲于应对。徐芳茗见纪恺夫所使剑招和自己也似同宗,心下亦奇,她心知敌众我寡,纪恺夫虽说若是她胜,别人不会为难,然她只道那属意气之言。思忖即便胜了纪恺夫,衡山一众亦不会放她和金六下山。就算果真放行,她还图手刃黄耳,哪顾得那许多,只认准衡山偷学剑法,故而心中并未在意剑招一节。
待到二十几招上,徐芳茗左手剑诀一横,长剑右转小半圈,向纪恺夫左半身削去,正是一招“疾风残浪”。纪恺夫长剑向上格去,徐芳茗未待招式用老,剑势下沉,朝纪恺夫左腿击来,纪恺夫急退左腿,仍旧慢却半拍,“呲啦”的一声,长衫被划开一道口子。一佣仆不禁“啊”出来,金六躺在地上,见此亦是一“啊”,两声“啊”,一声担心一声可惜,同声不同意。
黄耳见爱徒受制于人,而这徐芳茗本非纪恺夫对手,只因剑招与其所学似是而非而占得先手,遂开口问道:“若非‘拨云剑法’,又当如何?”
一语惊醒梦中人,纪恺夫正自狼狈不堪,徐芳茗每每出招,他俱要考量与自己所学是否相同,如何占得上风?猛闻黄耳当头一问,明白师父在教自己别当徐芳茗使得是“拨云剑法”,只当是一套从未见过的奇门剑法而已,登时茅塞顿开,不再分神。
而徐芳茗听到黄耳所言,心下却想我使的剑法本就“不拨云”,这不是废话么?却未参透其中深意。纪恺夫凝神之后,无论徐芳茗出甚么剑招,他都只当头回所见,见招拆招,不再思索与自家所学有何不同,如此一来,高下立见,徐芳茗立感不支。
又过几招,徐芳茗长剑反转臂后,左手成掌拍向纪恺夫右肩,纪恺夫见她这招并非“拨云剑法”,心想你还知趣,知道那假剑法无法胜我,挺剑去削她肉掌。那掌又成爪来锁纪恺夫右腕,纪恺夫学她模样,左手亦复成爪,来锁她手腕。就当纪恺夫一剑一手皆被牵制之时,徐芳茗长剑忽地闪出,向纪恺夫脖颈斩去。
纪恺夫忙欲将长剑护住左首,意在挡住这剑,徐芳茗早已料得此招,就在出剑之时,左手已算好纪恺夫右手去路,候在半路。纪恺夫想徐芳茗虽费尽心机,却漏算下盘,如若双方均端坐着不动,这招定能得手,可惜并非如此,喝道:“这有何用?”抬起右脚,使了一招“龙行云密”,乃衡山拳脚功夫“衡山九拳”中的招式,只用下盘套路。虽然他拳脚不及剑术,但听“嘣”的一声响,正中对手左腿“足三里”。徐芳茗吃劲向后飞出老远,坠在地上。金六又“啊”的一声,叫道:“芳妹,你……你要不要紧?”徐芳茗钢牙紧咬,并不答话。
纪恺夫见她摔倒,遂收剑招道:“你认输偿命罢,我念你是女子,你且自行了断,不过要先说清楚为何辱我业师。”说着朝她慢慢走去。徐芳茗笑道:“自行了断?哈哈哈!这就输了么?”猛地翻身,剑尖飞刺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