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着,到底不是自己的人,不好太过苛责,只能起身把叶萦扶起来,温言点拨道:“你方才的话若是传出去,一个污蔑主上的罪名是逃不掉的!不只是你,你的这些姐妹都要受牵连,岂非上赶着给人家递把柄?”
叶萦眼中噙泪,哽咽道:“奴婢明白,小姐是为奴婢好……”
苏媺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转身吩咐花照:“你安排下去,每日里同一时辰职守的人,由原来的一班增为两班,两个时辰一换,直到公主痊愈!”
花照小心应了,又陪笑道:“小姐一早赶进宫来,一定也累了,还是回房去歇息吧,奴婢们守着公主就好。”
苏媺端起茶盏饮尽了,含笑斜了她一眼:“歇息?我得去找贵妃娘娘领罚,你不知道?”
花照面上讪讪地:“那……那奴婢陪小姐去吧?”
“不敢劳动!”
苏媺示意檀墨拿过垂丝海棠斗篷侍奉她穿上,口中软语央道:“好姐姐们,都小心侍奉着吧!算我求求大家,这几日都警醒些!公主安好,咱们才能安好不是?”
一众宫人忙口称“不敢”,纷纷遵照安排,各自忙去了。
见事事妥帖,苏媺带了释香、檀墨,并自己的教引姑姑秀姀,不紧不慢地出了宣颐宫,往翮贵妃的宫宇——凤藻宫走去。
正是夏消秋长的日子,御花园的镜湖里,秋水连波、细浪如鳞,北侧留着些残荷,西风过处,可怜可爱。
若是抬头仰望,重重宫殿的华丽飞檐外,是净澄澄如蓝琉璃般的秋高长天。
苏媺一副漫不经心欣赏秋色的样子,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数日前,太子醉酒误事,皇帝下令申斥,各宫可有异动?”
释香和檀墨闻言,双双落后几步。
一旁的秀姀则快步上前,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脸庞白净清瘦,身条齐整利落。
“这大半年,太子的荒唐事一件接着一件,阖宫都习以为常了。翮贵妃自然恼怒,让太子跪在先德殿的祖宗牌位前思过一夜,还打杀了两个陪酒的宫女。”
苏媺双睫轻垂、笑意盈盈:“发落宫女也罢了,罚跪祖宗牌位却有些过了。皇上因政事斥责太子,可不是后宫妇人能伸手干涉的!”
秀姀的语气里也有一丝嘲讽:“事情其实不大!那批发往西北边军的冬衣、药物都顺利起运了,只不过耽误了几日。”
主仆二人低声絮语,踱过了姹紫嫣红的沁芳园,远远可见凤藻宫的宫门。
苏媺穿枝拂叶,抚过雕栏上的常春藤,摇落一片如蛱蝶停驻的红叶,只觉满目旖旎中三分颜色、七分秋情,不由得罗袖生风、心境愉悦。
最近两年,太子日益骄奢荒淫,屡失圣心,但皇上的惩罚却越来越轻,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反倒是翮贵妃每次都气急败坏、大动干戈。
当下,御史台紧盯着太子的一言一行不放,还有朝中重臣借着剪除太子羽翼,重新分割势力。
所谓“叶落知秋”,皇上的态度,只怕不是默许那么简单。
“曦华病了,翮贵妃没有趁机发落宣颐宫的人,想必是因为太子焦头烂额,没有多余的心思了?”
“太子的事自然最重;不过,正如叶萦所说,这一回公主生病,凤藻宫脱不了干系,以她的性子,若是等皇上回宫大闹一场,翮贵妃就得跟着吃瓜落儿,她且防着呢!”
“若是曦华闹起来,咱们也得不了什么好儿,姑姑还是别幸灾乐祸了!各宫里都打发人来瞧过了?”
“素日与宣颐宫交好的宫妃们都是亲自来的,嬿昭仪一直待到亥初,其余宫里来的都是有头脸的宫人,一切如常,小姐放心就是。”
秀姀的脸上满是自信,但不知怎的,苏媺却隐隐有些不安。
凤藻宫近在咫尺。
她的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上一次来给贵妃请安时,不经意间瞥见宫门上虎螭铜铺的缝隙里,一点微不可见的绿锈。
她瞥了秀姀一眼,缓缓沉声道:“宫中人事纷杂、人心多变,姑姑想必比我清楚,一切小心为上!”
秀姀敛了敛面上神情,陪笑道“是”。
有小宫人瞧着主仆四人进了宫门,手脚利落地进去禀报。须臾,掌事宫女珠兰神情倨傲地走了出来。
她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纤细、面容秀丽,是贵妃娘家选送的贴身侍婢,地位非同旁人。
珠兰草草施了一礼,轻飘飘道:“中秋在即,我们娘娘正忙着查看各地的贡品和各宫的份例,里头正乱着,就请苏小姐在院子里等等吧!”
苏媺恭声应了,气定神闲地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