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十洲春,他除了睡了个好觉,正经事一点儿也没做成。
如今,岳家沾了命案,兵部右侍郎一职便扎了眼,只怕,不能再如愿落在东宫手里了。
汤旺的奏折以飞马快骑送往西北行宫之时,凤藻宫的正殿里,新任的东宫侍卫长邓禹正单膝跪地,口中细细禀道:
“……青青的身份没有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十洲春的鸨母半分疑心也没有,就把人留下了。此女本姓焦,自幼便住在南城乌衣坊,家里只有父女二人,父亲焦成是个酒鬼,欠了不少外债。十几天前,焦成喝醉了酒,跌在护城河里淹死了,剩了焦青青一个人。债主上门逼债,她逃了出来,正好在十香斋门口碰上了方巧……”
凤藻宫的正殿当中,摆着一把紫檀木绘金阁瑶池醉天仙的凤穿牡丹大椅,隐在一挂弄玉飞天金丝斛珠帘后,九尺长的金雀羽百花香球的璎珞垂委于地,散发着缕缕似有若无的暗香,珠帘后静若无人。
邓禹低垂的眼皮掀了掀,却只能瞄到璎珞下的扶桑花球。
大殿里寂然无声。
两旁的宫人们如木雕一般垂首恭立,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心中有些忐忑,又不敢妄动,停顿了一霎,才继续说下去。
“花边鸟蛛只有南地山林才有,奴才派人按迹循踪,焦青青或已逃往南地,所以,此案为南周余孽所为的可能性极大。只是,不知他们的目的究竟为何?若是冲太子殿下来的,那么,此事虽是东宫大意在先,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除此之外,方巧假孕一事,如今看来,驸马确实不知情……”
“哼,蠢货!不过是女人的小把戏!”
一道冷然却怀媚的女子声音蓦地打断了他。
珠帘一阵玎玲轻响,向着左右分开。
一个高挑曼妙的身影走出来,长若岚云、灿若流霞的凤尾裙摆在邓禹面前迤逦而过。
那声音落在他身后,像是低缓私语,喃喃的,不甚清晰。
“若是能让尚儿改了浪荡公子的毛病,这一回栽的这个大跟头,本宫……倒想心甘情愿地认了……”
邓禹耳朵微动,头向后偏了偏,似乎想听清楚一些,那声音却又响起,在凝然无声的大殿里格外冷肃,仿佛就在邓禹的耳畔。
他心头一震,连忙俯下身,恭敬地跪好。
“此事在明面上已经了结,但你要继续派人暗中追查,一个月也好,一年也罢,务必要找到焦青青。”
“奴才遵命!”
“不过,目下最要紧的是东宫的安危。本宫把太子交给你,太子安好,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但若再出差池,南骥苑里刚进贡的五匹烈马,便是为你准备的!”
邓禹的脊背陡然发寒,忙恭声道:“请贵妃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不辜负娘娘的信任。”
说罢,他见贵妃没有别的吩咐,便磕头行礼,退了出去。
秋日的夕晖穿过六棱格窗,落在那个高挑的身影上,在大殿里投下一片如砌如琢的暗影。
她缄默着,与身后的丽殿华堂形成一道绮靡而孤独的折角,曼妙的身形好似绷成一张华美的弓,箭矢迷茫而倔强,不知该射向何方。
而离京畿已不远的御驾,也在景元帝的雷霆震怒中,车辚辚、马萧萧,向着京城急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