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翮贵妃自己也恍然间犹豫了一霎:“本宫瞧着……你比刚进宫时,似是瘦了些?”
苏媺谦然含笑:“多谢娘娘垂问!许是天气炎热,难免失了胃口。”
翮贵妃不过随口一问,便接着道:“本宫命人送给你的东西,用着可还顺手?若还缺些什么,只管跟本宫开口。棹兰斋冷僻了些,可到底是在六宫之内,太过简素,难免有失皇家风范,既委屈了你自己,也是你的行事不周之处。故而,本宫赐你东西,既出于关爱,亦是对你的警励,你可明白?”
这一番话实是含沙射影,令庆妃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却听苏媺三言两语,便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多谢娘娘厚爱!娘娘的苦心,臣女牢牢记下了!也是臣女自幼清净惯了,竟忘了宫中规矩与家中不同,日后一定谨记,绝不再犯!”
翮贵妃打量着她,漫不经心地问:“本宫听说,以前在家时,你父母常把你送到庵堂里去小住?那地方到底清苦,你父母竟也舍得?”
“回娘娘的话,臣女幼时体弱,累得父母多方延请名医、精心调理,才渐渐好转。是云遮寺一位大师说,若想保得长久无虞,不如每年到庵堂小住,既能修心养性,也能借些佛荫。许是臣女果真与佛祖有缘,从那时起,臣女便甚少生病了。”
苏媺言语恭谨细致,却又恰到好处地简洁,令翮贵妃满意之余,不免生出一丝无趣,便只轻飘飘道:“言行守拙、随分从时,果然是个好的!”
这话中之意似赞赏,又似别有意味,旁人只觉得捉摸不透,苏媺却心中一紧:这分明是警告了,必是牛嬷嬷说了什么,但看翮贵妃的神色,今日这一关,却是暂且躲过了。
她只作听不懂,含笑道:“多谢娘娘夸奖!”
翮贵妃不再理会苏媺,只把目光投向阁外,一旁的珠兰便倨傲地道:“苏小姐且请回座吧!”
苏媺施礼退下,余光瞥到拥翠山下,遥遥只见几名宫女内侍簇拥着一位宫妃,迤迤而来。
是琼华宫的懋妃娘娘!
这一刻,一众妃嫔皆在心中感叹:纵使懋妃出尽百计、隐忍回避,今日这一场折辱,终究是避不过了。
懋妃复姓万俟,闺名玉卿。
她身居侧二品高位,诞育并抚养瀛云王健康长大,在子嗣不丰的大齐后宫,论功劳,她仅在翮贵妃之下,堪与三公主曦华的养母庆妃平起平坐。
只是她性情平肃,不讨景元帝喜欢,数年来已甚少承宠,又几乎不与其他嫔妃往来,若非年节庆礼、阖宫欢宴上还出来露个脸,宫中竟似没这个人一般。
就连景元帝对瀛云王的启用和宠爱,似乎也没能给她的母亲带来什么改变。
前朝后宫也曾众说纷纭。
有的赞懋妃母子宠辱不惊,也有人半含酸地道:人家能生会养,又已身居高位,有个好儿子能给亲娘作脸,后半生就算有了靠山。何况,再怎么失宠,也是陪了皇上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到了这个年纪,何必再跟个小姑娘似的,争什么宠爱?
任凭流言蜚语似漫天飞絮一般,琼华宫只岿然沉寂,不过隔着一道宫墙,繁华喧嚷全然影响不了她。
她似是知道,流言再盛,也不过是树巅高枝上的蝉噪,叫得是很热闹,却终不过只得一夏好时光。
但在苏媺眼里,懋妃的隐忍幽居,与嬿昭仪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