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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隆重举行,举国欢腾。

多门家的小院里,多门、王八爷、耿三、耿三娘子、张超等人围坐在院子里,交流开国大典的所见所闻和感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欢声笑语中,杜十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从屋里出来,要去观里参加法会。

张超率先不满道:“今天是第一个国庆日,普天同庆,你还整什么法会?”

杜十娘却一脸正色道:“白真人说,国庆日选在老母的成道日,说明国家和老母是一体的,不分彼此。有老母的万千子弟,才有国家的繁荣昌盛。”

耿三戏谑道:“这是大白梨说的?”

杜十娘赶紧告了个罪:“罪过罪过!三爷,对老母不敬会有恶鬼上身。敬老母,就是敬国家。毛先生是真龙转世,老母是护法真神。五千年前他们俩曾经在昆仑山顶上下棋论道。老母输了,就许了毛先生一世的江山。”

张超赶紧过去扶住杜十娘,送她去法会,然后趁着杜十娘不注意,回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耿三看着多门,颇为无奈地说:“多爷,这太平道这么胡说八道,你们也不管管啊?”

医院里贴满了标语,庆祝新中国成立。门口还挂了两盏大红灯笼。郑朝山从医院出来,走在街上。到处都是刚刚参加完集会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郑朝山从人群中穿过,走过街道和胡同。家家门口插着红旗,商铺还挂着红灯笼。

郑朝山默默地走在漫天飞舞的红旗之中,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落寞。

将近下午一点了,郑朝阳和郝平川匆匆走进食堂,遇到罗勇也刚吃饭。三人边吃边聊。

罗勇问道:“叫你们查的情况怎么样了?”

郑朝阳从兜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他,照片上是一个赌场的门面。

罗勇疑惑地问:“大亨赌场?”

郑朝阳点头:“三分局送来的情报没错,这个赌场就是个地下钱庄。打掉它,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其他地下钱庄窝点。”

罗勇赞赏道:“干得不错,上海那边正在大规模地打金融战,当地的不法奸商说,只要抓住‘两白一黑’,也就是银圆、棉纱和煤炭,就掐住了我们的脖子。他们很嚣张,说什么共产党能进上海,但共产党的钱进不了上海。首长说了,打金融战,不亚于打一场新的淮海战役。”

郑朝阳笑道:“去年蒋经国也想搞什么货币改革,弄出个金圆券来。结果这个金圆券成了国民党的烧纸了,北平这边的商人用金圆券印挂历拿出去卖。”

“这些不法奸商,也想叫咱们的人民币变成金圆券。”

郝平川插嘴道:“他们那是妄想。”

罗勇倒是一脸严肃:“不能轻敌,这不仅仅是不法奸商投机倒把,后面很可能有特务组织在兴风作浪。新中国成立了,但是还没有全国解放,北京的特务活动还很猖獗。”

郝平川一撇嘴:“耗子尾巴上的疖子,没多少脓水了。”

罗勇说道:“国民党在全面溃退,特务组织的经费越来越紧张,地下钱庄就会成为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因此党委决定,在全市范围内打击地下黑金交易。掐断他们的财路,进一步压缩特务生存和活动的空间,叫他们无缝可钻、无地可躲、无处可逃。”

郑朝阳立刻拍着胸脯道:“放心吧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罗勇笑了:“别光想着完成任务,你们的管区靠近商业中心,是重中之重,所以一定要谨慎,不能搅乱了正常的商业秩序。要找准时机,一击而中。我已经从上海公安局调了两个同志过来,这方面,他们要比我们有经验。你们要好好学习。”

罗勇吃光了饭,举起空盆,笑道:“把它吃光。”

全市范围打击地下黑金交易的行动开始了。

郑朝阳、郝平川、齐拉拉带人里应外合,找到赌场的暗门进入一个非常隐蔽的房间,房间内的桌子上放着成捆的美元还有银圆。郝平川迅速将屋子里的警卫和几个做账的经理人逮捕。郑朝阳带人将赌场的老板和伙计全部扣押……

郑朝阳又带队冲进一家公寓,一个洋行经理样子的人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举起双手。公安人员推开身后的书架,露出几个保险柜。保险柜打开,里面也塞满美元银圆……

代数理带人冲进一个货场,里面堆积了大量的包裹。代数理打开其中的一个一看,里面是棉纱。货场老板见这场面面色苍白地坐倒在地……

几个戴着红袖章的群众积极分子领着警察查抄了地下鸦片烟馆……

大批黑社会分子从不同的地方被押上了卡车。

货场的围墙边上。魏樯的司机把脑袋探了出来,看看外面没人,他急忙越出,隐藏在黑暗之中。他气喘吁吁地来到魏樯的办公室,焦急地和魏樯说着外面的情况。魏樯气急败坏,摔烂了茶杯,目光紧盯墙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郑朝阳和商会人士的合影。郑朝阳坐在魏樯的旁边,笑得十分灿烂。魏樯看着照片中的郑朝阳,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汽车在街上行驶,魏樯心事重重地坐在后座上,问司机:“损失严重吗?”

“严重,十几个钱庄都被封了。咱们投进去的本钱怕是收不回来了。”

魏樯戴上墨镜,看着窗外,嘴角微微抽动:“你在天津还有用得顺手的人手吗?”

司机点头:“有几个。”

“我说的……是江湖上的人。”

司机确定地说:“有,不过这种人是死要钱的。”

魏樯冷笑:“喜欢钱就好办。”

车在一家写有“商会仓储”的仓库门外鸣笛,大门打开,魏樯的车开了进去。他从车里下来,管理员上来迎接:“会长。”

“最近外面闹得厉害,这儿没事吧?”

管理员赶紧说:“派出所的人来查过了,咱这儿的东西都有手续,没看出啥。”说完,他把一串钥匙递给魏樯:“要不要我帮您?”

魏樯挥挥手:“盘库这种事,我还是喜欢自己干,你去吧。”

魏樯进入仓库的大门,待他从仓库后院的一个小门出来时,身上已经换好了神父的衣服。

魏樯来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门处,掏出钥匙开门,另一面是教堂的后院。他闪身进去,关上小门。

小教堂里没人,也贴了不少标语,挂着五星红旗和红灯笼。

郑朝山径直走进了告解室,魏樯已经等在里面。两人从五星红旗聊到群众运动,又聊到国民党的失败。

魏樯说道:“党国的失败,不是一个人或某个集团的失败。作为个人,我们都是搅拌机里的砂石,是上还是下,自己根本决定不了。你现在多想想自己吧。我问你,张山是怎么死的?”

郑朝山露出疑惑的神色:“张山是谁?”

魏樯低声喝道:“不要装糊涂,需要我提醒你吗?和李能一起来的!”

郑朝山似笑非笑地说:“既然是和李能一起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魏樯眼神闪躲:“他有特别的任务。”

郑朝山冷笑一声:“不管什么任务,没人告诉我,那这个人就是个死人。”

魏樯沉默了片刻:“除掉郑朝阳是上面的意思。他是我们的绊脚石,我们的很多行动都坏在他的手里,这个人要是不除掉,我们谁都没有好日子过。本来上面想叫你亲自动手,是我硬给拦下来了。可你呢?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郑朝山重申道:“我再说一遍,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张山张海,当然也什么都没做。不管他死了还是被抓了,你都该去问共产党!”

魏樯的情绪也上来了:“郑朝山!你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已经不是一次了,如今更公然戕害自己的同志,你怎么向上面解释?!”

郑朝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要是有证据可以向上面控告我,撤我的职。”

魏樯冷笑一声:“现在共产党已经盯上你了,你可以放过郑朝阳,可将来他会不会也放过你?!我警告你,你这是在玩火,玩火自焚。”

郑朝山高傲地说:“我是凤凰,每五百年自焚为灰烬,再从灰烬中浴火重生,循环不已,成为永生。”

魏樯沉吟片刻:“好吧,这件事我先不管。现在刘邓大军正在围攻西南,重庆快守不住了,上面交代必须要拿出行动来策应南边的战事。你的那个熔岩计划怎么样了?”

郑朝山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还在准备。但困难很多,需要时间。”

魏樯不耐烦地说:“现在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您有什么计划?”郑朝山身子直了直。

魏樯低声道:“我想,可以先搞几次刺杀。大人物我们一时搞不定,小人物总可以搞搞吧。郑朝阳是你弟弟,你不动手我可以理解,但和他同一个级别的,你总可以试试吧。”

郑朝山冷笑一声:“杀几个警察能有什么用,共产党怕吓吗?现在他们全城大搜捕,这个时候行动那不是往枪口上撞?我们是战士,不怕打仗,但也不能送死。”

魏樯仍在伪装,但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你是执意要抗命了!?”

“我是猎人,但只对狮子老虎有兴趣。时间不早了。另外,我和郑朝阳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何况,他死了我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郑朝山站起来出了告解室。

告解室的另一侧,魏樯的手枪本已经顶在墙壁上,但他又慢慢地把枪收了回来。

宿舍里,郑朝阳、齐拉拉、多门等人兴高采烈地试穿新警服。白玲一脸严肃地走过来,通知郑朝阳到会议室。郑朝阳和白玲来到会议室,白玲指了指桌子上张山的档案。

“已经查清楚了,那天在抓捕李能现场发现的死者叫张山,也是保密局的杀手,和李能一起到北京,说是有特殊任务,所以和李能分头行动。”

郑朝阳翻看着张山的资料,问:“特殊任务?既然是杀手就一定是搞刺杀的,来杀谁?”

白玲把一张郑朝阳的照片放到他面前:“杀你。这是在张山留在旅馆的行李中找到的,藏在夹层里。”

郑朝阳拿着自己的照片仔细地看着。照片上他穿着警服,很显然是有人偷拍的。

郑朝阳的心瞬间汹涌澎湃:“杀我的人被别人杀了。伤口在脖颈儿,是浅浅的刀痕……”

白玲继续诱导说:“有人不愿意让你死……”

郑朝阳想起第一次和段飞鹏相遇时的场景。段飞鹏短刀飞舞,在他身上划出很多道口子。段飞鹏说:“算你小子走运。”

白玲有些忧虑:“这段时间你还是少出去吧。非要出去最好多带几个人。”郑朝阳没有说话。白玲开门出去,迎面碰到齐拉拉。“报告白组长,有情况!”

道奇卡车在一个旧货场出现。齐拉拉和白玲赶到时,宗向方已经在那里看守,几个货场的人被看押在一边。老板被带了过来,他交代是在德胜门外的北极寺边上捡到的这辆车。

宗向方申请道:“北极寺是城北最大的黑市交易地点,要不我去查一下?”

白玲摇了摇头:“不用了,现在人都在外面,局里没什么人了,你还是回局里盯着。”宗向方点头同意,脸上阴晴不定。

宗向方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不远处的胡同,一个风筝升了起来,是一面双头燕子风筝。郑朝山曾对他说过:如果我有急事找你,会在公安局对面的胡同里放一面双头燕子的风筝。

宗向方赶到医院,来到太平间。有人出来,示意他往里走。

宗向方点头,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看这个低头掩面的人:“二郎?”

最里侧有一间独立的小屋,里面只有一张床,是给死者化妆用的。郑朝山示意宗向方走近些:“撞我的那辆车找到了?”

宗向方点点头:“这辆车的正主找到了,是火车站一家运输公司的车,已经挂失了。”

郑朝山冷着脸问道:“哪家公司?”

“通达运输公司。而且,郑朝阳他们已经抢先去了。”

通达运输公司里面,郑朝阳和经理在二楼办公室聊着,多门在院里转悠。

院子里没什么车辆,只有一辆车停在院中,司机正在检修。多门过去用烟袋敲敲车盖:“师傅,问个事。”司机从车底下探出身子。多门吃了一惊:“大傻?”

经理送郑朝阳出门。多门迎上来,和郑朝阳一起往外走,却迎面碰到了郑朝山。

郑朝山看到郑朝阳一愣,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口袋。两人互相看着,一时没有说话。

郑朝阳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郑朝山很快恢复了镇定:“医院最近从上海定了一批器械,就在这个公司的货站里,院长叫我来接收。你……来办案子?”

郑朝阳点点头:“领导指示,要加强战备运输的保卫工作,全市车辆登记普查,我来这里检查一下,等需要征用的时候拉出去就能用。”

两人相互笑了笑。

郑朝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货单递给郑朝阳,郑朝阳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后还给郑朝山:“正好他们经理在,你快去吧,二楼最东边那间。”

郑朝山往货站里走去。

郑朝阳和多门骑上车走了。郑朝山在货运站大门的里侧看着他们骑车离开。

多门抱怨道:“这家公司的一个司机是我的一个远方侄子,他和我说,经理偷着把公司的车借给别人搞走私,自己抽头。车是真丢了还是贼喊捉贼,还真两说……”

郑朝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老多,你先回局里去,我去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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