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司苑局里几十个宫人、太监忙得脚不沾地,有负责搬抬花盆的,有负责唱名的,有负责品鉴挑选的,有负责挂签子的,甚至还有负责数数的,不一而足。
选出来明早要用的四十二盆品相上佳的花儿后,李管事终于松了口气。
“行啦,把这些都送回棚子里,今晚好生看管着,明儿可是个大日子,若是有谁趁机躲懒,嘿,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二月初二是花神节,后宫妃嫔们按惯例是要参加花神祭、簪花祭拜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宫人太监们连忙口称不敢,恭敬退下。
李管事扫了一圈,直接叫住了近处的一个。
“止薇,你过来。”
叫止薇的宫人就垂着眼挪了过来:“管事有何吩咐?”
李管事压低声音问:“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可办妥了?”
止薇犹豫了下,却问:“管事之前不是说,下月中旬前才要用到吗,怎么突然提前了?此刻乍暖还寒,花期还未至,恐怕……”
李管事哼了一声:“我可不管这些花期不花期的,你连错季的牡丹、海棠、瑞香都能弄出来,那个怎么就催不得?”
止薇抿着嘴不说话。
李管事见状,便缓和了语气:“明儿可是花神节,娘娘们在御苑那头拜完花神,没准就会逛到这头来。届时若是入了娘娘们的眼,喜上加喜,也是你我的造化不是?你既有那本事,又何必藏着掖着呢?若不是看在你这一手本事,年初浣衣局缺人那会,咱家可不会跟李尚宫替你说情……”
最后一句的言外之意已经明显到不行。
止薇万般无奈,只能点头应下:“既如此,我尽力而为就是。只是时间仓促,未必能有那么好的效果。”
好不容易脱了身,止薇便匆匆赶往御苑东北角的连碧亭。
因位置有些偏僻,旁边又没有池塘假山,故而,这亭子平时来人不多。
宫妃们多半爱在西边的荷花池那边走动,景色既优美,又离乾德宫近,还能有几率“偶遇”皇帝。
就在止薇能远远瞧见连碧亭的一角时,另一个方向却走来了个身材高大的英武青年。
他身后没跟着宫人太监,但那身常服上的隐隐龙纹已是明显的身份象征。
这位青年不是旁人,正是这座皇城的主人,也就是大齐朝如今的皇帝陛下霍衍之!
霍衍之难得使计甩掉了赵久福等人,心情很好,正优哉游哉地逛园子。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百花争艳之时,御苑里很是生机勃勃。
可霍衍之只看了几眼,就觉得这些红花绿叶太普通了些,有些俗气,不免有点兴趣缺缺起来。
可转头一看,左手边那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尽头有座造型别致的亭子。
不知被哪个巧手宫人种上了大片的紫藤,绵延而上,那亭子像是多了一层浅紫粉白的天然纱幔,端的十分清新绮丽。
此时正是紫藤挂蕾的时节,一簇簇的花骨朵虽未开放,却隐隐有了醉人的风姿。
霍衍之心中一动,径直走了过去。
就在他走到亭子跟前的一瞬间,突然一个女声从远处响起,带着些许焦灼之意。
“小心——”
霍衍之愣了愣:小心什么?难不成有人要谋刺?
可他没感觉到四周有人啊……
不对,有风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他飞来!
霍衍之以为会是暗处飞来的冷箭,于是,身手敏捷地侧了个身。
紧接着,哐当一声——
一个花盆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他左侧脑门,然后晃悠悠地跌落在地。
霍衍之整个人都木了。
被砸的伤处痛得不行,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完了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单是被花盆砸了,还被那花盆里的花藤挂了一头一脸,现在整个人就是个花仙子造型……
按照霍衍之的习惯,这会儿肯定要发怒的。
这也很正常,连一个普通人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伤头都要指天骂地一番,他堂堂一国天子,圣体安康牵连着整个大齐朝的国运,更应该好好发泄一番怒气才对!
然而,生气也得有对象啊!
霍衍之还干不出来把这花盆碎尸万段的蠢事,但他不是蠢人。
他不找花盆出事,还不能找照管这花盆的宫人出气吗?
“来人啊!”
没有人应他。
皇帝陛下突然想起,自己嫌赵久福太啰嗦,刚刚就把他给甩了,这会儿没人跟着他,也没人能替他抓那疏忽职守的宫人出气!
霍衍之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憋屈得简直想骂娘!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怯生生地在他响起:“奴婢叩见贵人,贵人万福。”
霍衍之的脸色稍微好了点,他忍着头疼将那花藤扒拉下来扔到一旁,十分警惕地进了亭子坐下,才问那主动凑上来的小宫女。
“你是哪个宫的?去,去把司苑局的管事找来!”
那宫女跪伏在地,只露出个黑油油的头顶,和两只白生生的耳朵、修长白皙的脖颈。
“回陛下,奴婢就是司苑局的。贵人方才被那花盆所伤,不如,奴婢先去太医局寻太医过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