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转暗,月华渐升,西湖断桥东一里处,高耸入云的望湖楼华灯初放。
望湖楼乃是临安第一茶坊,绿树掩映、岩峦烘托、飞檐凌空、典雅古朴,登楼凭栏,临碧波,借摩崖,一湖胜景皆来眼底。此茶坊不仅独处佳地,更是四时皆供全国各地最好的新茶,故而是京城名人雅士、王公贵胄品茶会友的不二去处,终日顾客盈门。
京城人人皆知望湖楼,却鲜有人知此楼主人乃六合茶行行主胡琏。
只听一阵叮当作响声,一只胸前挂着个铜铃的小毛驴踏着铃声优哉游哉地远远而来,驴背上歪歪斜斜地坐着一个白发老翁,后面还跟着两位家僮,一位提着酒葫芦,一位拿着根鱼竿,背着鱼篓。
站在门首招呼客人的茶博士眼尖,一眼便认出这位老主顾,小跑着上前迎候,道:“朱爷爷,几日不见,又清健了许多。”
这老者年近六旬,头戴斗笠,虽须发皓白,却身材硬朗,面如古铜,一看便是出身行伍之人,此人正是朱嶦。
“还是老规矩,你去忙吧。”朱嶦挥了挥手,闲步迈入门楼。
一楼门床马道散铺七八十副桌凳,座无虚席,乃是寻常士庶百姓谈天说地之处,朱嶦捡一副座头坐下,每次来望湖楼,他最喜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听市井小民家长里短,谈古说今。
朱嶦刚端起茶盏,只听邻座有一位头戴一字巾,身穿粗布青衿,貌似穷书生的人道:“听说金国的使团进京了,来给咱们官家贺寿的。”
另一位头戴逍遥巾,也是一身粗衣的书生哼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怕是没安好心。”
一字巾书生接着道:“谁说不是呢,咱们除了割地赔钱,还能如何?”
逍遥巾书生道:“年兄说得不错,这次说不定金狗又要狮子大开口了。”
“听说伪齐也来了!”邻桌有人转过头来,插了一句。
逍遥巾书生道:“可不是吗,看咱们膘肥肉厚,阿猫阿狗都想来打秋风。”
那一字巾书生摇了摇头,叹息道:“是啊,今日之事,正当枕戈待旦,内修政事,外攘夷狄,若是举国奋发图强,则外患不战自远,不然,虽使冠盖相望,卑辞尊礼,朝迎暮请,恐大祸不期而至。”
二人正伤时感事、长吁短叹时,旁边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两个黑衣汉子站了起来,走到这两位书生面前,呵道:“大胆刁民,竟敢公然妄议朝政,诽谤朝廷,你二人已触犯大宋律法,随我们到衙门说话。”
“你等何人?我等侃天说地,干你甚事!”头戴一字巾的书生怒道。
一位黑衣汉子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在两位书生面前晃了晃,那位头戴逍遥巾的书生顿时脸色煞白,惊呼道:“皇城司!”
另一位黑衣汉子脸色阴沉道:“休要再啰嗦,走吧。”
那两位书生正惶恐无措,只听有人大喝一声:“且慢!”
四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见对面坐着一位老者,其中一位黑衣汉子定睛一看,结结巴巴道:“您是…朱…朱爷爷。”原来此人本是机速房的一名间探,刚投到皇城司门下。
“将此二人交给本官区处,你二人到别处查探。”朱嶦和颜悦色道。
“喏!”二人相互递了个眼色,躬身拜退。
那二位书生惊魂未定地怔在那儿,望着朱嶦,等待发落。不料朱嶦却微微一笑,拱手道:“快请坐,让二位受惊了。”又朝店博士喊道:“店博士,给这二位客官再来壶好茶,账记在老夫身上。”
那二位书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待回过神来时,朱嶦已经上楼而去。
茶博士殷勤地将朱嶦引入楼上面湖的一间静阁,此阁闹中取静,为朱嶦专设,不管有再多客人,也从不许他人擅入。
茶博士熟门熟路地服侍朱嶦坐下,奉上极品乌龙茶,道:“爷爷慢用。”躬身退下,随手掩上房门。这时,从静室另一侧打开了一道暗门,一位年轻后生走了进来,长揖道:“伯父别来无恙。”此人正是六合茶行行主胡琏。
朱嶦仰头饮尽一盏茶,道:“近来虏境情势如何?”
“秦似道已下密令,为了营造和平氛围,除非他亲自下令查探,停止一切对金刺探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