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国师一定是被雷劈了才能目睹这番景象。
早就过了花季可畅春园里的桃花却兀自开的到处都是,枝桠粗壮的树上遍布着粉嫩的桃花瓣,若不是东南角显出青砖红瓦高高垒起的宫墙和穿过桃花林隐约看得分明的连绵假山下溪水叮咚流过便是连这畅春园三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难不成做了帝君几时想这花开都是随着自个儿心意的?
我伸长脖子使了吃奶劲儿嗅这满园桃花香却半分味道都没有,就好像,这满园盛开的桃花都是做了假的。伸手拉根枝桠到眼前用力一掐倒也能从花瓣里掐出些汁水来,如此也不是做的假,正纠结着,一抬眉眼,居然瞧见了青华。
若只是青华那也就算了,我这一国的国师老人家也不好过问人家是不是来这儿瞧桃花来了,可这厮身旁居然有个女人。
粉黛娥眉,云鬓高高盘起,云鬓当中插着金簪凤钗,两旁各嵌一只明珠步摇,步摇底端串着银珠,恰有凉风拂过吹得步摇泠泠声声作响,身上穿着件明黄色的锦衣,袖口处用上好的鹅黄丝线绣着活灵活现的桃花朵朵,乳白色的裙裾从锦衣下伸展出来,却绣着乳白的桃花在裙裾上似将要脱离裙裾随风飞扬起来,身骨虽柔弱却足足衬得住这件衣裳。
好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
瞧这衣着打扮,难不成是个妃子?
可向来不曾听闻过青华娶了妃子,难不成是金屋藏娇?可这么大个活人,这宫里又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若藏了人也当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除非,青华把这女子塞在自己的寝宫里吃喝拉撒都往这一处,因而才没人晓得。可这也说不通,青华的寝宫我去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除了青华我是半个鸟人都未见过。
不及我思虑通透一件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打西边出来的事情发生了。
青华居然摘了朵桃花别在了帝妃鬓间。权且称那女子为帝妃好了,也想不出旁的叫法了。
整日里对着这冰冻的木疙瘩倒是第一次瞧见他温柔如水没有半分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又或许,正是因为喜欢到了心坎上才会藏着掖着不让人瞧见吧。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说的就是这个吧。
好有福气的人。
若不是离得太远只瞧得见他二人身形样貌,我倒真想听听这个时候的青华会说些什么。温存耳语?还是粘人的情话?若是一抬头瞧见了我,一脸祥和幸福的景象会不会转瞬即逝?万年的冰山青华居然有了位藏着的帝妃倒真是叫人唏嘘。
若是只寻常风光迎娶几位帝妃好吃好喝伺候着任由她们在帝宫里闹腾也便算了,不过只是为了利益价值的交换罢了,说白了不过犹如手里一座城池的担保而已。不走心的人或物,永远都无关紧要。
可他居然藏了个帝妃在宫里。偌大的青州无人知晓,连我,都不知道。可怜我竟玩笑他是不是如他弟弟般是个喜男儿的断袖。那我呢?舍弃一切来这里帮他造就风光盛世,也不过,是整个青州的担保而已。
他还为她,造了这平地而起的桃花林。
心里止不住哀怨,却突然间瞧见那帝妃痴痴笑了起来,直到笑将不动蹲下身子捂住了肚子。脸上两个酒窝很是好看,一派天真灿烂模样。
他瞧着帝妃笑趴下去脸上宠溺的神情溢于言表,伸出手一把横抱起了帝妃便朝着桃花林深处走去了,那帝妃闹着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青华有力的臂膀。
霎时一股凉气从脚底心窜出直蔓延到了全身五脏六腑血脉骨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若我刻薄些,一定会说能做青华心尖上的帝妃哪儿还会笑的那般天真。
眼瞧着他二人越走越远,心里不情愿也只能眼巴巴看着,虽想将那帝妃的祖宗十八代连带着后辈二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但终究是忍住了。
锄禾日当午,春风吹又生。怪不得世风日下民风不纯,连帝君造人这件事都免了翻牌子洗白白的手续,难道是本国师在山谷里住久了略有些老学究?
我倒真希望青华是个断袖。
若是此刻有一面镜子照照我的脸,镜面上必然是我此生最为挫骨扬灰的神情。
我就那么在树下不悲不喜顿了许久许久。
忽然场景一转,从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跑出来一堆娃娃,大的约莫有十来岁,小的不过三岁余,成群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着各色上乘锦缎做的衣裳撒了欢地跑。
我倒真是有些糊涂了。
这时从殿内出来个大着肚子的娘娘,一旁搀着她的,居然是青华。难不成是我吃错东西误打误撞到了未来?这成群的娃娃都是他的孩子?嗯,这么些个娃娃,说来青华的身子骨还真是不错。
仔细了再瞧去,那大着肚子的娘娘,不就是刚才桃花林中同青华一处的帝妃吗?除了身形略有些肿胀外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倒是青华瞧着老了十多岁居然蓄起了胡须。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过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还活着。在这步步为营杀机处处的帝宫里活着。
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居然还能被青华这般宠爱着。
在这帝宫深处流水落花年年去,不该是新人笑旧人哭成群的女子轮着拨儿地换么?难道是青华比寻常百姓人家也要痴情上三分?
还真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