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鹤盯着江月容,看了许久。他看到江月容说着这些话,眼中竟微微渗出了泪水来。江月容的泪,让江南鹤锐利的眼神也缓缓钝了下来。
“为什么不回江门?”江南鹤低声问道。
“我的刀丢了,我想找到再回去。”
她在撒谎。
她的刀确实丢了。她从吕良家醒来时,刀并不在身边。她也在吕良家里翻找过,不曾见到。也许是留在了竹林深处,被官府收了去吧。但这决不是她不肯回江门的缘故。
“兵器我有的是,可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江南鹤竟咆哮了起来,“三个月音讯全无,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可知道这三个月我是如何愧疚自责的?”
江南鹤的话音落毕时,四周似乎更加安静了,连风都摒住了呼吸似的。
江月容低下了头,迟疑了半晌,终于胆战心惊地问道:“父亲……是怎么知道女儿在这里的?”
“是秦狼找到了你。”江南鹤指了指站在江月容身后,一言不发的秦狼,“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连我也是。只有秦狼认定你还活着,找了你三个月,终于在吕家村找到了你的踪迹。”
江月容转过身,望向秦狼。秦狼却低下头,刻意回避着月容的目光。
秦狼与月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江门的年轻刺客中,无人能与他们二人匹敌,所以他们所有的武艺都只能彼此较量,没有其他对手可作参考。久而久之,他们对彼此都熟悉到了心灵相通的境界。月容的许多小习惯,连江南鹤都不知道,秦狼却了如指掌。正是江月容的这些小习惯,让秦狼发现了她在吕家村生活的痕迹。
而此刻,躲避着月容目光的秦狼,却象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委屈而无措。
江月容却没有责难秦狼的意思。
“谢谢你,秦狼。”她轻声说道。
秦狼的口中发出了些许听不清的古怪声音,江月容知道,这是秦狼接受了自己的道谢。
秦狼,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江南鹤缓缓走到了江月容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至亲对小童的爱抚。
“没事就好。”他的声音突然显得苍老了许多,“没事就好。跟我回去吧,你毕竟是江门的人。”
这时,月容却惊慌地摇了摇头。即使是父亲在斥责她时,她也不曾这样惊慌。
她怕回了江门,就再也见不到吕良了。
江南鹤有些意外,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像是想通了什么。
“是因为那个书生?”他问道。
月容只是低着头,不置可否,或者说是不敢回答。
“月容,父亲问你。你是不是为了那个书生,不肯回江门?”
那一刻,月容只觉得四周安静了好久,没有一丝声响。但那安静,却一点也不祥和,反而如波涛汹涌的滚滚江河一般。
“他……救了我……”月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犹疑惊惧,还是带着哭腔。
江南鹤沉默了许久,终于颓然地垂下了手。
“我明白了。”他突然笑了,“秦狼,我们回去吧。”
“父亲!”江月容不知所措,一时慌张,失声喊了出来。
江南鹤却似乎没听到似的,继续对秦狼说道:“我悔不该派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对付楚云飞这样的高手,爱女月容学艺不精,死在了楚云飞手上。可叹,可叹,怪我江南鹤一生杀孽太重,该遭此报。愿月容在天之灵,能得到她今生得不到的平静,来世做一个平凡女子,寻一个穷书生,无事度过此生吧。”
说着,江南鹤竟哈哈笑了起来,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甩甩衣袖向竹林外走去。
秦狼不舍地望了月容一眼,缓缓转过身,跟在了江南鹤身后。他的手紧紧握成拳,握得太过用力,以致指甲把手心掐出了道道血痕。
月容独自站在竹林深处,不知为何,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