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月容有一事相求。”她轻声说道。
“孩子不能留下。”江南风粗暴地打断了她,“江门留我一条命在这里已经是法外留情了,别给我找麻烦。”
“三叔!”江月容哀求道,“你既已救,就不能救到底吗?今后我要与江门为敌,九死一生,哪里能照顾得了这个孩子?”
“我哪里是救你?你若死在我家,被江门发现,说我勾结江门叛徒,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你既然醒了,就赶紧走吧,今后别再来找我。”
“我是死是活无关紧要,可这孩子何罪之有?三叔你只要留下他,对别人只说是捡来的孩子,等我报了大仇便回来接他……”
“你若把这孩子留下,我便把他献给江门去,没准还能将功抵罪,回江门去做我的三门主呢。”
听到这句话,江月容心中一紧,在床边寻了一把小刀,指向了江南风。
“你若敢去江门告密,我现在就杀了你。”她冷冷地盯着江南风,恶狠狠地说道。
“嘘,安静点”江南风只是望着窗外,“要开始了!”
江月容不解,只是单手握着小刀,指着江南风。
过了片刻,翠红楼内传来了婉转的歌声。
随着这歌声响起,整个翠红楼都缓缓安静下来。不只是翠红楼,甚至连晚风声滴水声都静谧下去,把这天地让给了那歌声。
那歌声婉转绵延,如泣如诉,似溪水流过春日的树林,又像风拂动深秋的落叶。
江南风陶醉在那歌声中,微闭着眼睛,想象着那歌姬就在自己的面前,将一腔歌喉都献给了他。连江月容也被那歌声的祥和所感染,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刀。她低头看到,那歌声萦绕在孩子身边,似乎将孩子的美梦装扮得如仙境一般。孩子的脸上,淡淡漾开了一层笑意。
这一曲,唱了许久才渐渐散去。余音散尽,江南风像是力气被抽空了一般,软软地靠倒在了窗边梁上。
“若想杀我,便现在杀吧。”他笑着说道,“今夜死,意境够了。”
江月容却不理会这句话,只是轻声问道:“那唱曲的是谁?你的相识?”
江南风苦笑了一声。
“那歌妓,叫阿香。”他缓缓说道,“她是湖广最有名的歌妓,她唱的《桃花扇》是一绝。五年前,我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候,我还是江门三门主。”
五年前,那正是江南风被逐出江门的那年。
江月容自幼就常常听人说起,这个三叔是个浪荡公子,终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不仅武艺一塌糊涂,还常常偷拿江门的储银出去喝花酒,连老门主也一直嫌恶他,骂他是江门之耻。但最终导致他被逐出江门的事件,是五年前的一天,江南风将自己刺客的身份泄露给了一个外人,却不愿杀了那个得知他身份的人。
江月容突然心惊。
“莫非,五年前那个外人……”
“就是阿香。”江南风苦笑道,“那年,我答应她要替她赎身。阿香不信,说她是翠红楼的招牌,老妈妈不会放她走的。于是我告诉她,我是江门三门主,江门要赎人,谁也不敢拦着。”
说着,江南风癫狂地笑了起来,一头披散的头发和一身破旧的衣服随着那笑声抖动着。
江月容突然明白了,武昌城这么大,江南风却为何要挑在一家青楼后面住下。
“住在这里,是为了与阿香相会吗?”她轻声问道。
“别傻了。”江南风却猛地摆手,“你看看我如今的样子,能让阿香看见吗?”
江月容看着江南风,不觉一阵心酸。
江南风看着窗外的翠红楼,苦笑了起来:“就让阿香把我当成一个负心的浪荡公子吧,我这样的人她应当见过许多了。或许,阿香早就不记得我了,那也不错。现如今,每天夜里都能听见阿香唱曲,我也该满足了。”
说到这里,月亮突然从云彩中逸出,抖擞了精神,往人间铺上了一片银光。那光透过窗户,照在了江南风脸上。江南风循着这光望过去,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
“月容。”他突然唤道,“你说是月亮近,还是阿香近?”
江月容不解:“月亮远在天边,你与阿香不过一墙之隔,当然是阿香近。”
“不,月亮近。”
“为何?”
江南风轻轻抿了一口浊酒。
“抬头见月,不见阿香。”他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