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虎爪大傻子,因为私人恩怨誓杀王振,逼得王振入宫做宦官,此后王振青云直上,权势滔天,甚至连英宗都称他为先生,公卿大臣呼他翁父,争相攀附。”牟经武咬牙切齿。
“也就是说,你在痛恨这位前辈把王振逼进了宫?”秦慕风只觉这前因后果有些搭不上边。
“他已经逼出个大奸贼也就罢了,还四下里扬言要入宫索命,这般风声逼得王振日夜难安,”牟经武续道,“你以为瓦剌大举入侵之际,王振鼓动英宗御驾亲征是为了什么?就是以此为由头,让大明军队守护在他身边!”
“瓦剌?御驾亲征?”秦慕风奇道,“难道是……”
“土木堡之变就是因为他!”牟经武义愤填膺的低吼道,“这个虎爪大傻子你知道到什么程度?英宗御驾亲征,他一心只想杀王振,混在军列里,好,亲手杀了王振以后呢,也不顾战场情势、更不顾国家危难,竟然自顾自的走了——你说是不是祸国殃民!真是恶人长命百岁!”
“可这些你又从何得知?”秦慕风虽听着气愤,但毕竟只是牟经武在说,疑道。
“我爹做过锦衣卫掌镇抚司事指挥佥事、南镇抚司管事,时常把这些家仇国恨有关的事情讲与我听。”牟经武道,同时,那“大傻子”曾孙已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其曾祖的手掌之霸道绝伦,众人唏嘘感叹,不一而足,韩敬轩只是笑而不语。
韩子曰,侠以武犯禁,盖因侠之浪荡洒脱,待人遇事,不过知其一,不知其所以一也,因而这所谓“虎爪追奸”事迹,江湖中只道他手刃王振,为国锄奸,为民除害,因而声名大噪,却不知其空负一身绝学,而枉顾大厦之将倾,任由英宗被俘。
“如铁砂掌这类手上的硬功夫,除了必须锻炼指力外,还需要经常涂药,让手掌吸收药力,长此以往,手掌坚如钢铁。”韩敬轩点评道,那曾孙听着很是受用,洋洋自得的抖起脚来,孰料韩敬轩话锋一转——“但这类修炼,不过是傻子所为!”
“……”话一出口,一片哗然,“是药三分毒,用了那些药来涂抹,手上皮肤完全僵化成硬块,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基本的触觉都没有,试想一下,若是上了战场,敌人都是真刀真枪,一对铁爪真的可以抵挡兵器吗?”
“我曾祖现在都是捏石块如捏豆腐,你……”曾孙话锋一顿,“你算什么东西!夸夸其谈,议论武林名宿的是非!”终于还是骂出了口,显是对韩教官口中的“傻子所为”愤然。
“你这孙子,尊师重道都不懂,来书院干嘛,来卖洋相?”牟经武火气也上来,嘲讽道,“我还告诉你,你的洋相,老子今天就是来个‘霸王笑’,不买账!”
“好,两位停一停,是我的不是了,”韩教官道,“韩某早年混迹军伍,直来直去惯了,先前说的铁砂掌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谅解。”韩敬轩常年在书院授课,身为武将,却也被浸润出一丝儒雅之风。
“不过,说到要碎石,为何去经年累月的伤害自己来达到?用一柄铁锤岂不快哉?”韩敬轩道,“战场,不比擂台,没有点到即止的侠义,只有不断的杀戮,不可抱一丝怜悯之心,一切都要以家国大局为首!”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修为相类的情况下,绝无任何一种贴身武学可以胜过使用兵器的!就算修为再高,在战场上,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韩敬轩道,“所以,朝廷的武举,向来不离弓刀石马步箭,因为战场上,拳术,毫无用处!”
“哼!老子又不准备上阵!”那曾孙犹自不平,却引来一众学长的怒目。
“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争,善思者不语,善柔者不辩!”韩敬轩见有些学生大有义愤填膺要动手的趋势,即以兵法劝导,诚然,来鹿门书院的学生,经教化开导均怀有忠君爱国之心,但只因一人的言辞而怒目相视的情态,实也有损厉兵秣马的大将风范。
“无论是谁,在此间肄业前,演武修行都必须听从韩教官安排!”正训导间,书院执事、吕氏后人吕文昌大步从书院迈出,厉喝道,“若有不从,请!”言罢,手一抬,摆个送客手势直对山下。“用不着你请,我自己走!”曾孙言罢,拂袖而去,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道不同,不相为谋。”吕文昌见韩敬轩欲言又止,劝道。
“他自恃武林世家,虽有一股傲气,却是颗好苗子,只是时日太短尚未适应罢了。”韩敬轩道,“还有你们几个啊!学武向来不以争强好胜为目的,更不是党同伐异的工具,单单一句话便让你们怒目相向,将来无论朝堂还是战场,将有无数刻意触怒你们的对手,小不忍则乱大谋,记住了!”
“是!”几名学生面有愧色,诚然道。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此言乍闻之下,甚是功利,但你们切要记住,栋梁之才,必以天下为先,而帝王家,正是你们实现‘天下为公’的理想抱负的唯一途径!”吕文昌凛然道。
“是!”这一刻,所有学子呼声高昂。
“先生,不如说学成文武艺,献与帝王家吧。”有调皮的旋即换上一张笑脸,吕文昌肃然的脸上隐出点笑容,不置可否,将话题一引,“大声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而习武?”
“壮我心胸,强我膂力,刀棒延身,骑射伸志,振我武纪,复我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