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浩威从冰箱里拿出雪糕吃,汪丽卿定定地看着他,流露出一副馋相。黄浩威被她看得难受,就把雪糕伸给她,嘟囔着说:“只吃一口啊,不准多吃。”汪丽卿高兴地伸出手来。莫心洁正好进来看见,连忙阻止:“她才多大一点,不能吃雪糕!”黄浩威只好缩了回去,汪丽卿哇哇地哭,把汪竞哭了出来,冲过来上下打量着问:“怎么了?摔了?”他盯着黄浩威,黄浩威委屈地说:“不关我的事。”莫心洁连忙打圆场:“卿卿想吃雪糕罢了……你接着写你的稿子去,不是马上要交到电视台吗?”汪竞焦躁地说:“我也得有时间写啊,刚写了没几个字就吵得写不成了。”莫心洁冷笑:“我们都要上班,哪有那么多时间带小孩,我妈一个人带两个,忙的过来吗?连饭都是她做的,你叔叔早就有怨言了,明里暗里地说当初不该牵线搭桥,搞得现在独自在家啃方便面!”汪竞气鼓鼓地说:“我妈不肯来,我又不能强逼着她来。”莫心洁哼了一声:“她逍遥了一辈子,当然不会自找麻烦。她不来也好,省得闹出矛盾来,你夹在中间……也许不是左右为难,一边倒倒是省事了。”汪竞不耐烦地说:“别说话夹枪带棒的,我又不是妈宝男,还一边倒,谁有理我倒向哪边,我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莫心洁叹息说:“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也没有机会验证,现在虽然累点,但是生活简单,没那么多纠缠不清的冲突。等卿卿上了幼儿园,时间就宽裕点了。我带他们出去玩,你写吧,小威,拉好妹妹,一刻也不能松开。”汪竞郁郁寡欢地看着他们出门,重新坐到桌子前,恨恨地抓起笔接着写稿,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精神。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亲妈到处游玩,虽然她没有带孙女的义务,可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吧。莫心洁话里话外地可是抱怨过好几次了,他只能干听着,半点不敢多说。
晚上袁美华生病了,不断地咳嗽,只好把汪丽卿送到莫心洁身边。两个人中间加了一个小孩,床顿时显得窄了,汪竞只能往外挪了挪,半边身子几乎悬空着,搞得他一晚上没睡着觉,提心吊胆地抓着床边。早上起来他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眼睛闭着,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莫心洁打了水,沾湿了毛巾扑他脸上,他才有了点精神,勉强刷牙洗脸。他没有开车,而是坐地铁去上班,按照莫心洁的说法就是“希望能看着他活着回来”。莫心洁要照顾一老一小,只好跟公司请了假。袁美华的精神萎靡不振,勉强支撑着穿好衣服,摇摇晃晃地下了楼。莫心洁不放心她,一只手搀扶着,一只手抱着汪丽卿,黄浩威跟在后面,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摆。
一行人来到医院,黄浩威很机灵地蹭到了座位,扶着袁美华坐下来。她的额头很烫,坐在座位上身子都在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来。莫心洁抱着汪丽卿跑去挂号。医院里人很多,莫心洁扫码取了号,一看前面排了几十个人,暗自叹息一声,回来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快到中午时分才轮到袁美华,莫心洁搀着她坐到医生面前,她的神态越发萎靡,在凳子上坐不稳,几乎摔下来。莫心洁只好让黄浩威用身子顶着她,自己抱紧了汪丽卿。接下来抽血、等化验单、取药,莫心洁实在是抱不动了,只好把汪丽卿放在袁美华腿跟前,千叮咛万嘱咐黄浩威一定看紧了,不要和任何陌生人搭话,也不要挪动一步。虽然叮嘱过了,她还是不放心,一路小跑着办完了所有的事情,拿到药以后,筋疲力尽地带着他们回了家。袁美华吃过药之后沉沉睡去,莫心洁累脱了形,连外套都没有脱就往床上一躺,再也不愿动弹。黄浩威带着汪丽卿在床上玩,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很快就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汪竞已经回来了,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看到她醒了,气恼地说:“这一天真是倒霉透了,坐地铁坐过站了,睡到最后一站,被工作人员赶了下来。往回坐,再也不敢闭眼了,勉强支撑着好歹到了电视台,才发现稿子都忘了带。打你电话给我发过来,电话死活打不通。反正是自己写的,大概还记得一些,现场重新写吧,脑袋里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起来写的什么。电视台临时录制了别的节目,我趁着中午大致补了一点觉,有了点灵感写了个短剧,才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大家都拿怪异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没睡好是晚上太卖力了,我多冤枉啊,幸亏眼圈没黑,否则就坐实了这个缘故。我晚上去沙发上睡,再不舒服也不用象小龙女那样练习在绳子上睡觉。”莫心洁听他长篇大论诉说着委屈,心里也颇为气恼。袁美华一倒下,家里就乱了套,她连班都上不成了,还不知道冲谁抱怨呢。她的手机在医院里就没电了,回家来连电都没时间充!她去看了一眼袁美华,略略退了一点烧,脸色还是红的,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她想起医生的话:“千万不能太劳累了,要好好养病。这个年纪了,本来就容易生病,身体要保养,而不是生了病跑到医院来治疗。”她烦躁地叹息着。她何尝愿意袁美华这样操劳!过几天还要去北京出差,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得成。项目一直是她在联系,她可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把成果拱手让人!
天一黑汪竞就赶紧抱着被子躲到沙发上去了,莫心洁给汪丽卿盖好被子,哄了她睡觉,急忙进了书房。黄浩威在她对面写作业,汪竞几次探头进来看一眼又出去了。莫心洁悄悄地笑了一下,哄着黄浩威上了床。他睡在书房,房里搭了一张单人床。他睡下后,莫心洁开了台灯继续工作。还没有看完摘要,汪竞就又进来了,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黄浩威。莫心洁无奈地站起身来,随着他走了出来。汪竞迫不及待地抱住她,却听得黄浩威嘴里嘟囔了几句,吓得汪竞赶紧松开手,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黄浩威又没有动静了,看来只是翻个身说几句梦话罢了。汪竞不放心,悄悄进去又仔细看了看,确定他睡熟了才拉着莫心洁往卫生间钻。莫心洁担心地说:“万一有人起来上厕所……”她的话说的汪竞一腔热情付之东流,他眼里的光芒暗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放开她的手,淡漠地说:“我睡了。”他倒在沙发上就蒙住头,同时也蒙住了他一肚子的不满。莫心洁也是一肚子的无奈。黄浩威来了以后他们虽然睡在一起,但是没有了夫妻生活。黄浩威人小鬼大,对他们房间的微小动静很是有些敏感。他似乎并不喜欢他们的亲近,一如他不喜欢黄晟意和翁家丽的亲近。他总是躲在暗处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搞得他们象做贼一般东躲西藏。他以前不曾窥探过。他年纪还小,不像是进入了青春期。那么他的举动代表了什么?莫心洁原本想不明白,但是黄浩威无心的一句话揭开了谜底。“我心里只有爸爸妈妈,我只爱你们。”这个孩子讨厌他们的离异,讨厌他们的新伴侣,不惜以窥探的方式阻止他们和新伴侣的亲热。她原以为他们的离异对孩子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他们都疼爱他,彼此也没有说过坏话,他基本上还是享受着父母完整的爱,可是他还是受了伤害。莫心洁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可怜的孩子……
几天后黄晟意来接黄浩威,黄浩威扭着身子不肯走,被莫心洁强拉着送到门口。黄浩威抱着她的腿不松手,莫心洁怕别人看见,只好拖着他来到附近的肯德基,给他点了炸鸡,他才安静下来。黄晟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声说:“等放假的时候再到妈妈这儿来玩,不能耽误了学业。”黄浩威抬起头说:“我转学过来可以吗?”黄晟意无比的诧异:“你喜欢这边?”黄浩威点头说:“我想跟妈妈一起住。”莫心洁叹息一声,不满地盯着黄晟意。黄晟意嘀咕说:“我对他挺好,可没有虐待他。”黄浩威脱口而出:“我不喜欢阿姨。”黄晟意恼火地瞪他一眼,恨恨地说:“阿姨对你不错啊,你凭什么不喜欢她?她对你比对妹妹还好,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热情,倒是你对她不冷不热,问题就出在你身上,找什么理由?乖乖地跟我回去,你的监护权在我手上,别想逃掉!”黄浩威眼睛一翻:“要不是她,妈妈怎么会走?”黄晟意气愤地回看着莫心洁,冷冷地说:“这都是你灌输的?”莫心洁淡淡地说:“天地良心,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小威,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挑……”黄浩威不乐意了:“不就是想支开我说悄悄话嘛,我走就是了。”他说着跑到一边去,神态有些落寞,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深沉。黄晟意愤愤地说:“他怎么变成这样?忽然间就大了许多,好像中学生一样。他原本很天真可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老是闹别扭。跟我闹,跟家丽闹,谁都不得安宁。”莫心洁叹息说:“他长大了一点,有了判断力,心里明白了一些事情。我们离婚的真相没人知道,又得硬找出个理由来,家丽和你早就搞到一起去了,他们自然把责任都推到家丽身上。”黄晟意越发的恼火:“什么叫搞到一起去了,话说的那么难听!”莫心洁冷冷地说:“你可以告诉他事实。”黄晟意瘪了下来。他宁可黄浩威恨他,也不能让他知道真相。在他心目中,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没人能够取代她。只是可怜了翁家丽,常年担着狐狸精的恶名,小孩和父母都不喜欢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莫心洁又开口了:“他也不喜欢汪竞。”黄晟意忽然恶意地笑了起来:“你们也到处找地方?”莫心洁斜睨他一眼,嘿嘿笑了起来。黄晟意被她渲染了,也嘿嘿笑着。黄浩威跑了回来,脸上挂着笑容。他喜欢看着他们和睦相处,他们离婚时的愁云惨雾给他的心灵蒙上了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去。黄浩威忽而说:“外婆病了好几天了,妈妈很累,我帮了妈妈很多忙。妈妈请了好几天假了,再不上班就没有工作了。”黄晟意夸奖说:“好棒!”他转向莫心洁:“他妈还是不肯来?”莫心洁摇头说:“态度很坚决,在泰国玩呢,然后还要去欧洲。孙子她没有带过一天,孙女自然也不会带。实在不行,我带着卿卿去上班出差,总能熬过这阵子。老汪今天把我妈接走了,汪竞眼睁睁看着,不敢说话,怕他叔叔骂他。他们叔嫂之间的关系很差,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到。强势了一辈子的人,我倒很想看看她的结局。反正我是没义务照顾她,刀架到脖子上也别想找我来当保姆使唤。”
送黄晟意父子上了车,莫心洁转身往回走。电话响了起来。莫心洁一看是汪竞打来的,心里一惊。汪丽卿怎么了?孩子交到他手上,多半不会有好结果,不是生病就是哭闹。她抖抖索索地按下了接听键,心跳加速,生怕听到孩子的哭声。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正常,汪竞只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莫心洁诧异地说:“你不是知道开车的时间吗?我正准备回来。卿卿怎样了?还睡着?多看几次,别被被子蒙住了头,容易窒息。”汪竞嘟囔着说:“担心她就赶紧回来,反正我是带不了。”莫心洁飞快的开车回来,刚掏出钥匙开门,汪竞就开了门,一把把她拉进来,急火火地说:“她正睡得香呢,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我们快点儿,我都忍了好久了。总算都走开了,想凑到一起可真不容易。”莫心洁不乐意了:“我妈可是善解人意,从来都躲着不出来。你是暗示小威吧,他又不常来,妨碍不了你。”汪竞嘟囔着说:“假期呢?”莫心洁烦躁地紧盯着他:“他是我儿子!”汪竞默然不语,怏怏地看着窗外。莫心洁舒了口气,缓解说:“天大地大,不一定非要在家里待着。晟意他们经常跑出去……”汪竞猛地把她推倒了:“嗯……抓紧时间……”
一早起来,莫心洁给汪丽卿穿好衣服,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待会儿到了公司,一定要乖乖的,不许吵闹,否则没人带你。”汪丽卿眨巴着眼睛,连连点头。汪竞忧郁地看着她,不放心地说:“可要带在身边,公司人多手杂……”莫心洁抱起汪丽卿说:“这个我自然晓得,没看我手铐都准备好了吗?”汪竞见她手腕上戴着手链,和汪丽卿连在一起,又叮嘱说:“小心扯到她。”莫心洁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要不你带?”汪竞赶紧闪到一边,奉承说:“我对你一百个信任。”
进了公司,莫心洁直接带汪丽卿来到姜伦的办公室。姜伦的脸色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她违反规范而发火。她坐下来正要说话,姜伦开口了:“公事私事你分的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只要不影响工作就行了,我信得过你。嗯,”他露出迟疑的神态,期期艾艾地说:“你的工作量大,这几年我完全倚重你,我知道你很辛苦,一直想给你配个助手,可始终没有招到合适的。你也知道,招聘会上的那些大学生眼界都很高,动不动要这要那,能力嘛,实在是不好说,若是随便塞给你,光是培养他就得花很多精力。新人的流动性又强,万一辛苦培养好了,翅膀硬了,飞了,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因此,我迟迟不敢贸然行动。真真你是知道的,来过公司,吴述的女儿,挺谦虚的一个女孩子。”他注意地看着莫心洁的表情。莫心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姜伦有点把握不住她的心思,虚虚地说:“她大四了,马上要毕业,能力嘛,可能是有些不足,毕竟是从学校里刚走出来,不,还没有走出来呢,抱着书本啃出来的知识多半不实用,别说跟你比,就是车间里的熟练工都比她强。当然,她也不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她稳定啊,她和亚风的关系大家都知道,她肯定会为了公司的发展而努力,不会随便跳槽甚至坑公司。我打算安排她跟着你先实习,她做的有什么不好的,你尽管骂她,这是我给你的权力。年轻人嘛,不经历点挫折怎么成长?总想着当高层,高层是那么好当的?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永远都是纸上谈兵。她若有什么情绪,尽管告诉我,我会教训她,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他说完又注意地看莫心洁的反应。莫心洁不好总是表现出一副淡漠的样子,总得热烈响应他吧,只好笑吟吟地说:“让他来找我就是了,我一定尽心尽力。”姜伦笑呵呵地说:“这我就放心了……你明天出差带孩子去吗?我会让真真帮你带,你全力以赴帮公司赚大钱就行了,年终分红少不了你的。”莫心洁谢过他,回了办公室。
姜伦的学历不高,只是初中毕业,据说小时候是个太保,打架斗殴没少干过,不过好像也就这点劣迹了。他爸爸死了以后,他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变得正经多了。一般在社会上混过的人,多少都有些社会关系,胆子大脸皮厚,很会看人眼色行事。姜伦就是典型的哈巴狗,到处点头哈腰拉关系走后门,居然被他闯出点名堂来。他本身狗屁不通,但胜在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儿没本事,拼命地拉拢人才,并且敢于放权,公司在他手上倒也蒸蒸日上。他塞了吴真真进来,用意显而易见,培养他成为公司的高层,慢慢地把权力放给姜亚风和吴真真,完成平稳过渡。姜伦会让吴真真一点点蚕食掉他的权力吗?莫心洁捏着手指反复思考着。跟吴真真没有打过交道,她的能力究竟如何要看未来的发展,也许姜伦也在观望。无论如何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不能临时慌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