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态度积极而肯干,但犁田、耙土等庄稼活儿不是他几天学得来的。队里就让他跟着妇女们做些轻一点的事,与周家英母女俩慢慢混熟络了。
陈继良一般跟大家说的是普通话,但发现即便是说普通话,仍与村民们沟通困难。村民们与他见过几次面,熟络了些,就跟他开玩笑,让他说几句上海话听听。
陈继良就说了一句:“侬在噶散户伐?”
见大家面面相觑,一脸蒙圈,有的人跟着他学说两遍,但不是那个味儿。
他就用普通话翻译对照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在聊天吗’,侬在噶散户伐?”
他们听了都说什么意思哟,完全听不懂。一个村妇用手拍着大腿发感叹:“都说上海话像鸟语,怪不得喽,原来是真的哟!”村民们就笑成一团。
村民们听他的普通话虽然比较好懂,但交流应该是双向的,他支听不太明白村民们说的话。当地人所说的土词土语不是他三五个月能听得懂、弄得明的,而有些农具陈继良没见过也没用过,也不知道名称。甚至同一个物件的称呼,或同一个意思的表达,普通话与土语会有巨大差别。例如跟路过的人打招呼,普通话说“您干啥去呀?”当地人的发音则是“N俩搞么家儿气也?”
嘴边上简单的一句跟人打招呼的话,不在当地生活过一年半载的人照样听不明白。周家英母女俩算是有文化水平的,能说普通话和一些书面语词汇。陈继良就与她娘儿俩聊得比较多,因此她们对他就了解多些。
她们了解到陈继良有高中文化,家教不错,性格和善,就回家跟叶校长说,你们学校不正好差人么?这个孩子文化好,教拼音、语文、数学甚至体育应该都没有问题。你们的普通话都没有他说的好,拼音可能没他教的好呢。对了,他还会英文呢,他高中是英语科代表呢。要不你跟上级领导和大队里说下,看看他能不能到学校当教师?这孩子跟咱们家秀材一样大,也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让他挑粪犁田委屈了,他也做不来呀。
叶校长于是找陈继良来聊了一下,也觉得不错,就向乡里的主管领导反映。对先锋大队唯一的知青,主管领导也很重视,就汇报到陈继良的表叔杨书记那里。杨书记当然知道这是好事,顺手推舟做了教育口负责人的工作,因此陈继良到农村不到三个月就到小学当了民办教师。
他比叶秀枝当老师还早两个月呢。
本以为要做几年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土里辛苦刨饭吃的农民,却作了乡村教师,这对他而言已是很幸福的事。他自然从内心里感谢周伯母,况且周伯母在陈继良看来除了有点儿节约或者说抠门儿,有点贪东西——这可能是农村物质太贫乏导致的吧,对他而言总体是很照顾的。至少要比与他刚来时安排住的前一户人家要好上许多。
别的不说,只说吃的饭、菜质量就是云泥之别。他刚来时不会自己炒菜做饭,就将队上分的粮食全给到那户人家,并向那户人家交了一日三餐的生活费,饭菜全由那户人家提供。但在吃饭时,他们看他添了第二碗饭,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而菜不但炒的味道不正,还特别不舍得给油。他们家主妇炒菜时精细舀出的一小勺油连锅底都没润湿,却要炒一大锅菜。至于味道,说它水煮盐拌吧,连盐都没给均匀,要么淡而无味,要么一坨坨的咸得发齁。他家用的是粗盐,有时盐味没化开,没炒均就起了锅。这种粗盐相比细盐便宜,咸味也重一些,多年后一般用来腌菜了。陈继良住进他家后,他家日常有七个人吃饭,桌上一般只有两三碗菜,除了一两碗是菜园里新摘的菜,永远都会有一碗霉烂发齁的水腌菜或人人筷子搌去搌来的辣椒臭豆腐。即便这样,他拈菜筷子勤了,或筷子重夹多了,对方男主人往往就停下碗筷深沉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后,陈继良一般会低头作反省状。在他家他几乎天天吃不饱,更谈不吃好。
相比而言,周伯母的饭菜就做的好吃多了,菜地的品种多,用油也大方些,甚至于她自己能晒酱油和醋,调味品多,厨艺明显与一般农家不在一个层次。当然,更不会有意限制他的饭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