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月落乌啼(十)
恍惚中,香柱在视线里幻化成模糊的三四根重影,赤红的香头已经燃了三分之二,体气外溢的感觉更加明显,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动作,几乎都能崩断僵硬的筋脉。
我紧咬牙关忍受着疼痛,伸手抓捏好几次,才把鱼钩攥在手里,抬到耳边,对着耳垂扎入。
“噗”的刺破声,尚存一丝温度的血液涌出。我使劲挤压,直至鲜血涂满鱼钩,浸染鱼绳,才奋力挥杆而出。
肩膀因甩动过猛,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插进肩窝,割断肌腱。我疼得差点儿握不住鱼竿,几乎是跪在船边,手肘撑着船舷,才稳定住鱼竿,使鱼钩悬空在水面半尺左右的距离。
鲜血顺着鱼绳,迟缓坠滑,汇成几滴血珠,颤巍巍垂至鱼钩。一滴一滴落入水中,平铺成薄薄的红色圆圈。水波荡漾,血圈弥散,化作几缕淡淡血丝,刹那间消失无踪。
突然,我觉得额头好像被凿了个洞,整个人像戳破的气球,“呲呲”冒气。五脏六腑聚成一团,被强劲泄力吸到胸腔,碰撞挤压。感觉最明显的是眼睛,如同被两根圆木柱,生生顶进眼眶。眼球里的液体“叽咕叽咕”作响,似乎力道再足一丁点儿,就能从内部爆裂。
香柱,要燃尽了!如果我的判断错误,那条该死的金色鲤鱼没有上钩,可能只剩几分钟的生命。当然,我不会真得死去,只是变成一具没有知觉、意识清晰,躺在病床慢慢等死的植物人。
“哗啦”,距离鱼钩两三米,冒起一串水泡,沾着零星月光,绽裂于水面,碎银般沉入水中。
隐隐约约,一道金色的水影,由远及近,在鱼钩正下方的水中盘旋围绕,几次试探着游到水面,却又警惕地迅速下沉。
金色鲤鱼!
我激动地手腕一颤,鱼钩随之轻微晃动。鱼见钩晃,受惊潜入水底,再不见踪迹。
这是一场人与鱼之间,耐心与定力的较量。失败者,付出的,是生命。我抬起左手攥紧右手腕,闭上本就看不清楚的双眼,摒弃一切杂念,静静地用心触感,外界细微的变化。
水纹,碰撞船身四下;风声,在耳边掠过三次;树叶,簌簌抖动七回;水底,有一道盘旋的水窝,冒了两串气泡;月饼,心跳急促,呼吸沉重。
孔亮……
“只有闭上眼睛静下心,才能听到大自然的声音。”这句诸多文艺男女游山玩水发在朋友圈、微博的常见短句,如今却是我自救的唯一方法。
我听到了……不!我感觉到了,鱼尾不再摆动,最后一滴血珠,黏腻凝滞钩尖,欲坠未坠。“哗啦”,清亮的破水声,迅猛的破风声,手腕一沉,鱼竿突落,鱼绳紧绷乱颤,鱼尾甩动的水珠如疾风骤雨,零落水面。
金色鲤鱼,终于,上钩了。
几乎同时,一股暖流从额头回涌体内,血脉像是拥堵许久的高速公路忽然畅通,瞬间恢复急速奔驰的常态。
我睁开双眼,抬手、举腕、收杆!夜空划过明晃晃的金色弧线,一尾足有尺长的肥硕鲤鱼,通体泛着黄金般耀眼光芒,扭曲翻腾的鱼身迸溅着水花,重重拍打着船板,印出一片片椭圆水渍。
“南瓜,我知道,你能做到。”月饼抓起金鲤,手指抠进鱼鳃,挤开鱼嘴,取出鱼钩,丢到孔亮身前,“鱼,钓上来了。你,应该庆幸。否则,第一个死的,是你。”
我扔了鱼竿,双手撑着船舷大口喘气。此时,憋了许久的汗水,才从毛孔涌出,“噼里啪啦”滴落:“月公公,刚才,你是如何做到遭这份儿罪,还能装作啥事儿没有?”
月饼摸摸鼻子,嘴角扬着笑:“咱俩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趁着小爷还没完全回阳,不便动手,有屁快放。”我瞥了一眼端坐不动的孔亮。
“我是蛊族最强男人,你是过气悬疑作家。生死之间的忍耐力,如同王者和青铜玩家的区别。”
“滚!你的荣耀王者还是我带上去的!要脸么?”我“哈哈”一乐,盘腿坐下,摸出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