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北走了。在季琼宇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后,他终于再也无法替自己找借口。他终于无比清晰地认清了自己。那层虚假自我包裹下的真实自我,无比肮脏,不堪入目。甚至比阴沟里的老鼠还恶心。泛着恶臭,扭着畸形的身体招人厌恶。
他甚至连出院都等不到。他已经没有脸面再面对季琼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为季琼宇设想一切,却都被弃如敝履、不屑一顾。
他从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啊。
于是周寄北趁着季琼宇睡着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纸笔还是早上问护士讨的,他趴在床头柜写的,手臂上的伤还疼着,所以字迹歪歪扭扭。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将轮椅极为小心地拉了过来。周寄北深吸一口气,接着又强迫自己屏住,他绷紧了裤子,心里默数了几个数后,将自己的右腿搬下来。
“......啊!”周寄北发出一声低吼,此声共振着心口一并发出巨痛。刹那间的肌肉撕裂同骨头脆生的双重伤害,逼出了他满背的汗。周寄北的脸瞬间发白,心脏以不正常地频率在狂跳。他下意识地捏紧了膝盖骨,同时抬起左臂,蹭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季琼宇仍旧没醒。
周寄北折腾了半天,终于让自己坐上了轮椅。他推动着车轮至门口,手指又下意识地掐进了车轮里。他瞥过脸去,就着昏暗的光,贪恋般地看向季琼宇。他用力地睁着眼,季琼宇的眉目、鼻子、嘴巴同骨相,他都不敢忘。
周寄北真的很想再吻一吻他。可是他没有。他缩了缩身体,将自己尽可能蜷缩进阴影里,不再存在。
路上人烟稀少。此时已近凌晨两点。周寄北在路边打车,他的手都举酸了,还不见一辆车。他只得边推轮椅边张望。不知不觉地越走越远,而身上的衣服单薄,不足抗寒。周寄北禁不住地抖了抖。
“小伙子,去哪儿?”司机侧过头问周寄北。周寄北怔了怔,他抬手碰了下嘴角的淤青,声音低落。
“长途汽车站,谢谢。”周寄北绞着手,气场一下子变得低迷不振。他望着窗外,窗外的交通灯闪烁着光,红绿交错折射到窗上,迷蒙着周寄北的眼睛。他忽然记起来,去年刚高考完的时候。
那会正值六月,天气渐热。周寄北的旧伤在夏天很容易复发。季琼宇生怕他难受,高考几天都不去公司上班,留在家里,每天亲手给周寄北热敷,看他热着了,就买冰淇淋哄他。
“考完了.......你能带我出去玩吗?”周寄北眼巴巴地望着季琼宇,一把汤匙有一下地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冰淇淋。
“当然没问题啊,贝贝想去哪儿玩?”季琼宇垂着头,手上的动作温柔又细腻。周寄北顿了顿才轻声说:“.....其实不出去也没关系.....你在家陪我一天也没好......”
季琼宇听了抬起了头,周寄北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直勾勾地盯着季琼宇,把爱意掩藏在底,却在不经意间全然流露。
“那我们在家看电影吧,正巧有些新碟,还没来得及看。”
周寄北听了拼命点头,眼神刹那就亮了。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冰淇淋球都被压成了泥。他挖了一勺喂到季琼宇嘴边,一双眼睛笑意横生,爱慕倾倒如山,压在季琼宇敏感的神经上,他心惊肉跳。
季琼宇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硬生生地将脸撇向另一边,有些尴尬地说:“.....我不吃冷饮。”
汤匙停在半空没处去。周寄北悻悻然地把手收了回去。但他很快收敛起情绪,并没往心里去。
隔日考完最后一门试,季琼宇倒是遵守承诺,亲自开着车来接周寄北。周寄北那张万年冰封的脸出现了鲜少见的笑容,季琼宇见他心情好,心也不自觉地一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家。季琼宇半搂半抱地将周寄北抱下了车,一进家门,王嫂赶紧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