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秘书看着窗外的艳阳天,在确定他精神状态还可以之后,才将人推到了后园的凉亭旁边。
然后转身去拿薄毯。
那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株向日葵。
那株向日葵……
其实是很久很久之前就留下来的。
早在七年前他去巴黎的时候,裴少安就是带着它,哪怕到了现在,他也将它护的好好的,甚至结出了细细小小的葵花种子。
像是诏示着新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刮来一阵微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向日葵花香的味道,连带着那双抱着向日葵的手,缓缓的垂落在了轮椅的两侧。
都说万物有灵。
那一瞬间,向日葵像是发了疯一般的疯长,连带着枝叶都开始抖动。
像是哀鸣。
何琛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道伟岸挺拔的身影渐渐的失去了光彩,甚至于看到了他手里钻紧的红绳摇摇晃晃的掉在了地上。
而男人怀里的向日葵,枝叶全部落了下来。
枯黄而衰败。
他僵直着背脊站在轮椅后面,努力尝试了很久,都没办法迈动一步,就连着手里抓着的毛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他本来是过来看他的。
但是却没想到,他见到的竟然是他的最后一面。
其实还是怨恨的。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关于向日葵种子的秘密,他永远无法让面前的这个男人知道了。
胡秘书看着何琛迟迟没有推着男人回来,心里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等到她跟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花开遍野,微风席卷。
可是那个她看着清风霁月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却再也不会有任何细微的表达了,甚至连淡漠,也不曾有。
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
宋安雅从楼下下来的时候,何琛直接斜睨了她一眼。
“都知道了?”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了楼梯口的位置,挺直了背脊看着他,好半晌才氤氲着嗓音开了口,“何琛。「
她的指甲没入了掌心里,“是不是一直到死,都觉得我没有爱过他?”
何琛捏着烟,“也许吧。”
他低垂下了眼睑,声音平静无波,“反正现在都是已经死了四年的人了,想来喜欢不喜欢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宋安雅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她觉得鼻尖酸涩,可是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出来。
何琛终究还是将指尖的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然后站了起来,“我今天带你过来,不是因为我发善心,”顿了顿,“而是因为不甘心。”
他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折磨了他数十年的时间,到最后你却心安理得的嫁给了别人做富太太,不知道他怎么想,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所以相比较弄死你来说,你还是爱而不得更让我好受一点。”
也许不只是不甘心。
而是深入骨髓的怨恨。
因为如果不是她,裴少安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裴家大少爷,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结婚生子,安心做自己的好丈夫,乃至于好爸爸。
“你不是想要知道他那段时间是怎么想的吗?”
他垂下了眼睑,唇瓣突然挑起了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是因为喜欢了一个女人,为此费尽心思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甚至险些赔掉了自己的命,可是那个女人还是无动于衷。”
“心死了,命尽了,所以不想活了。”
宋安雅胸腔内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带着她唇色都变得苍白,肩膀开始细细密密的颤抖。
何琛将一切尽收眼底。
“想知道他临死前的一天晚上,他打电话问了我什么吗?”他半弯着腰凑近了她的耳廓,嗓音敲打着她的耳骨,“他说啊……为什么他没做错,可最后却还是落得现在这个结果。”
那声音明明很平常,但是对于宋安雅来说,却宛如地狱。
她狼狈的跌倒在了地上。
何琛垂眸看着脚下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皱眉的同时后退了两步,然后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就算到了死去的最后一秒,都不相信你爱她。”
他那双眼睛宛如鹰隼,死死的落在她的身上,“你说说,这个女人是有多可恨啊。”
如果裴少安喜欢上的是除了宋安雅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他都不会有任何意见,可偏偏多年前的那一眼,他就确定了是她。
喜欢是她。
不甘心是她。
歇斯底里是她,爱而不得也是她。
这也正是何琛为什么到了现在仍旧耿耿于怀的原因,因为一个男人最美好的时光,全部败在了面前这个女人身上。
而且,他的爱从未消失。
哪怕到临死前的最后一秒,他怀里还抱着那株已经破败的向日葵。
那是深入骨髓的爱,那是与生俱来的不可替代。
爱是人类的本能,却也同样令灵魂衰老,它可以让暮霭垂垂的老人容光焕发,也可以让身姿矫健的青年死气沉沉。
可即便是这样。
却终究还是逃不过所谓的两个字。
命运。
就像茨维格说过的,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宿命轮转,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