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自己后来和凌瑶在紫金山再次见到朱允炆时,这位昔日帝王的那些疯癫举止,此刻似乎也更能理解其当时的心境了。
江山易主、爱妻离世。
自己虽贵为天子,却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为宝贵的一切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与悲痛啊。
片刻的沉寂中,李林波长叹了一口气,而朱允炆则在缓了缓后,又无限惆怅地继续说道:
“当初,我本数次打算一死了之,不想再这样痛苦地独自苟活于世。可每当想起亡妻的临终嘱托,却又不忍这般了此残生,辜负了亡妻的遗愿。等到了九泉之下,不仅无颜去见对我寄予厚望的皇爷爷,更有何面目去见昔日留下这唯一心愿的亡妻?”
看着时隔八年、仍于悲痛中深深怀念着亡妻的朱允炆,李林波的鼻子也越发有些酸楚。同时,对于六百年后、当自己惦念妻子安危时,另一个朱允炆所瞬间流露出的由衷悲伤与感慨,也更加多了几分同情和体谅。
无论八年、亦或是六百年,沧海桑田间,时光荏苒,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但有些情感,却依然绵绵悠长,跨越了生死与时光。
不知又过了多久,朱允炆终于在踏入家门前重新平稳了情绪,但语气中却已是更加地坚定:
“李公子,抱歉和你说了这些多年的心事,也不管你是否愿意听。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助你完成这次的心愿、让你夫妻二人共渡难关。再不济,大不了我就按照你的要求、现画一幅《大明江山图》,又何尝不可!”
一听这话,李林波立时又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此一来,岂不是反而弄巧成拙?!
而一个之前便曾一闪而过的惊人想法,也再度盘旋在了李林波的脑海之中。结合起六百年后另一个朱允炆的闪烁其辞,李林波愈加怀疑:
难不成,正是自己穿越而来,所以才导致了那幅六百年后的《大明江山图》的诞生?
想到这里,李林波正打算立即解释清楚,自己并非前来寻画,而是调查那幅画作的真伪,可就在此时,李林波还未及开口,腹内又是一股热流上涌,紧接着便是又一阵强烈的醉意袭来。
似乎,是那充满后劲的酒气再度翻涌起来、直冲脑顶,以至于李林波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舌头都已僵硬,一时之间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仅能强撑身体,由朱允炆搀扶着,一道蹒跚地回到了其居所。
待再度踏入后院,刚刚哄着两个孩子入睡的凌瑶见二人醉醺醺地回来了,立刻有些担心地舀了些清水来,正打算让两人立即躺下休息一番。而朱允炆却径直拉着李林波,来到了其隐蔽的书房内,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了这些年所有的旧日画作。
晕乎乎坐在一旁的李林波这才发现,朱允炆的书房尽管隐蔽,但屋内的摆放竟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画作与各种毛笔丢得到处都是,与凌瑶在外面收拾井井有条的其他房间相比,简直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果然,朱允炆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这一片凌乱的书房内顺利翻出多少旧作来。勉强找出的几幅画作,展开一看,也令李林波一个劲儿地摇头。李林波甚至不用看细节,因为,无论画面或构图,甚至是画里的风格,都和现代世界的那一幅《大明江山图》相差甚远、大相径庭。
见李林波不断摇头,朱允炆渐渐有些急躁,索性自己拿起画笔、同时研起了墨来。看来,朱允炆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既是为了答谢李林波之前的相助恩情,更是为了间接弥补自己旧日愧对亡妻的心中亏欠,已打算亲手现画一幅全新的《大明江山图》,赠予李林波。
可是,朱允炆铺好新的画纸后,提笔正欲泼墨作画,却又愣了一下,扭头问道:
“对了,李公子,你还未告诉我,六百年后你要找的那幅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别画得不一样了,你带回去后不好交差。你赶紧帮我描述一下,那画的具体样子,兴许我能回忆起自己有没有画过。就算真的没有,那我今晚一夜之间便将其通宵达旦地画出来。明天一早,你便能满载而归地直接带回六百年后了!”
李林波这时醉意渐浓,脑子里也似乎受到了影响,挣扎着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可是,舌头却始终僵住了似的,几乎难以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即便努力蹦出的只言片语,朱允炆也根本没能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无奈之下,昏昏沉沉的李林波,借着酒劲儿,竟猛地站了起来,来到了朱允炆已铺好的空白画卷前。
之后,李林波的意识便几乎彻底模糊了,身体仿佛也已不受控制。
而其最后留有意识的一幕,便是自己竟一把夺过了一旁朱允炆手中蘸好墨汁的毛笔,对着眼前的画卷喷了口酒气,随后迷迷糊糊地喃喃道:
“那幅画……就……就像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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