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这之前都明明说好的,我还托我们车间的李主任,给厂人事办的胡主任捎去了两条硬中华,一瓶五粮液,他亲口答应过我的,怎么临时就变卦了?小远,你跟爸说说上午报到的情况了。”陆青山皱着眉头,刚才还满是笑意的脸上微微沉了下来。
陆远嗯了一声,放下筷子,把早上报到的情况娓娓道了出来。
陆青山和吴秀琴大半辈子都在杭三棉厂里工作和生活,无论是人情世故,还是国营厂里的门道,都比陆远要熟稔精明。
等着陆远讲完,老两口大概其就明白过来了,估计是上面有领导的孩子或者亲戚也要分到后勤办这个肥缺岗位,下面安排的人,只好顶掉陆远的位置了。这在国营厂里也是常有的事,去年厂里要搞先进职工,一个车间评一个,陆青山不就凭着资历和人情,顶掉了车间老王的先进吗?
去不了肥缺的后勤办,去销售办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部门职能不一样,但无论是薪资待遇,还是其他保障,倒也没什么区别。总比去下车间,去劳保站,去食堂要上十倍吧?
“不对啊,老陆!”吴秀琴夹着菜的筷子微微一停,奇疑道,“一直都是只有销售一科,咱们厂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销售二科出来?”
陆青山微微一怔,随后说道:“前两天我听我们车间的李主任说过,好像是厂里要响应中央号召,加速国企改革进程啥啥的,在销售一科之外,增加了一个销售科室,就叫销售二科。我也就听个囫囵,没咋细听。他老李也是大老粗,讲不清楚。”
“国企改革?是不是就像萧山区那边的杭二棉厂一样,搞成了跟香港人合营的中兴纺织公司啊?我有个姐妹就在那,她去年下岗了。”吴秀琴也不懂这些,莫名有些担心地问道,“老陆,你说咱们杭三棉厂搞那个改革,会不会让我们也下岗啊?”
“嘁,败兴的娘们,胡思乱想啥呢?再怎么改革,也革不掉咱们的铁饭碗,想啥呢?吃饭!”陆青山瞪了老婆一眼,在儿子明天要进厂入职的喜庆日子,说这种话,这女人真是败兴。
下岗这两个词,他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往杭三棉厂身上想过,几代人都是杭三棉人,生老病死都在杭三棉厂,像陆青山他们这些杭三棉人,他们的血肉早就和这个厂融在了一块儿。
以厂为家,把厂当家,爱厂如家!
这十二个字,时刻都烙在陆青山的心理,也烙在所有杭三棉人的心里。
接着,父子俩不顾吴秀琴的反对,又小酌了半杯,一边喝着,陆青山一边跟陆远说着进了厂之后的一些门道,这些门道当年他进厂那会儿,陆远他爷爷也是这么手把手地教陆青山的。
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爷俩喝得挺尽兴。
不知不觉,小半瓶的洋河大曲,快见底了。老陆喝得有点多了,陆远也开始装醉了,不然真是瞒不住在学校酒量飞起的往事。
……
第二日,吴秀琴早早去食堂打了早饭,把爷俩叫起来上班。
豆浆油条葱油饼,陆远打小就在厂办食堂吃着长大的早饭老三样。
吃完早饭,陆家三口人,骑着自行车出了家属院去上班。
打小就在这片长大,陆远早就见惯了,一到早上,家属楼院里鱼贯而出的自行车大队,浩浩荡荡,直奔厂区的壮观场面。
没想到,今天自己也加入了这个自行车大队。都是杭三棉厂的人,都是住了几十年家属楼片区的街坊,大家都是相识的。
在去往厂区的林荫路上,所有的人骑着自行车,彼此打着招呼,甚至还聊着天打着磕,这种场面,陆远相信出了杭三棉厂,铁定看不到。
进了厂区,把自行车停放到了车棚后,陆家三口分道而行,陆妈去了劳保站,陆爸去了运转车间的方向,陆远去了厂办大楼。
厂办大楼,是杭三棉厂的大脑中枢,在其他职工看来,这是坐办公室的地方,哪怕不是领导干部,也是储备干部才有资格呆着的地方。
看着儿子一步步走向厂办大楼,陆青山和吴秀琴的眼里饱含欣慰,还透着自豪,他们的儿子,长出息了,替他们,替老陆家挣脸了。
……
销售办在厂人事办的楼上,在四楼。
四楼除了销售办的科室,还有财务办的会计室、出纳室,还有厂工会的几间办公室,都分配在了四楼。
陆远上了四楼,只看道销售一科的门牌,并没有找到销售二科的牌子。
他只好去轻轻敲了两下销售一科的办公室门,门虚掩着,但敲了两下没反应。
无奈之下,他只得推门而入了。
推开门之后,还没看清里头什么情况呢,就从里头迎面撞来一个微胖的身体,嘭的一下,差点没把陆远撞倒在地。
陆远还没说啥呢,就听着对方劈头盖脸一阵喝叱:“我擦,你谁啊?不会敲门吗?”
不过不等陆远回应,又听对方惊喜地叫了一声:“啊?陆远…陆远哥,你也是分配到销售办来的吗?一科还是二科啊?”
眼前这个发际线略微着急的微胖年轻人,陆远看着有点眼熟,这回轮到他问了,“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