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鸣说,在增设二科之前,杭三棉厂作为国营企业,他们生产的棉纱,向来是不供货给私营公司民营工厂的。他们生产的棉纱,基本上大批量的供给周边及其他地方的国营纺织厂,国营家纺厂、国营被服厂,国营毛巾厂,国营制衣厂等。虽然说棉纱是这些国营厂的生产原料,基本上不愁卖,但国营厂与国营厂之间的供给是有规定价格的,这个价格往往很低,产出和收入比连薄利都算不上。
以前周大成他们手上的权力蛮大的,通常能影响到一个国营被服厂能从杭三棉厂拉走多少低价的棉纱。也正因为此,周大成他们销售一科的人去走访跟进,总能好吃好喝被招待,临走还能捎走一条黄鹤楼,两瓶洋河大曲。
不然杭三棉厂怎么会说,除了后勤办,就属销售办的油水最肥。
前些日子,厂领导班子根据省里指示,决心改革,放开向私营公司民营厂供货的口子,摸着石头过河的心态,向市场经济靠拢。厂里决定,打破棉纱专供国营厂的常规,减少对国营厂棉纱供给的配额,将这部分配额面向市场,开辟私营公司民营厂的客户群体。这块市场,交给郑一鸣的销售二科来负责开拓和对接。厂里也希望,通过这次对接新型市场的尝试,把杭三棉厂这艘暮气沉沉的老航母给盘活,若长此以往维持现状下去,尽管杭三棉厂目前财政还算乐观,但也会走入入不敷出的死胡同,财政后腿越拖越大,债台越筑越高,最后陷入和杭二棉厂一样资不抵债的境况。
至于销售一科,业务范畴仍旧维持不变,他们的客户对象还是各大国营厂子。虽说销售二科的成立,拿走了20%本该属于一科的棉纱出货配额,但销售二科肩上的担子也非常重,因为对于私营公司民营厂的棉纱价格,厂里是有规定的,不能向国营厂规定的价格看齐,而是要向市场价格靠拢。要知道,眼下那些国营厂趋之如鹜般来杭三棉厂拿棉纱,是因为价格只有市场价格的50%,而郑一鸣他们要以正常市价,将20%的配额销售出40%配额的收益来,可想而知,这个任务有多艰巨了。
……
五楼,二科办公室里。
罗大伟一边食指蘸着口水一页一页地翻着自己的电话簿,一边挨个挨个电话,打了一下午,打到口干舌燥。
这个电话簿是他自己私人记得,都是他在萧山杭二棉厂跑业务时,记下来的客户电话。上面绝大多数是国营厂的客户,有小部分是一些小型家纺厂,被服加工厂的私营小老板的电话。
他把电话簿合了起来,喝着二毛子早就晾好的绿茶,对洪刚、孙越他们叹气道:“那些小老板比猴儿还精,一开始听到咱们杭三棉厂的棉纱向民营厂开放了,那个欢腾哟。后来一听价格没有优惠,跟市场价格一边儿齐,都推诿着在开会在谈事,回头再议。我打了一下午的电话,电话簿都快翻烂了,没戏!”
孙越也摇头苦笑道:“我也给几个在市供销社系统里上班的老同事打了电话,一样,如果同等价格的棉纱采购,他们需要向上面汇报,让等消息,估计也是没戏。”
罗大伟和孙越都是老业务出身,这些年都攒了点自己的客户渠道和人脉,这两天办公室里就属他俩的电话最多最忙,看得陆远这个小白有些羡慕。
胡英红这两天倒是没怎么打电话,不过一直在上网,QQ滴滴滴响个不停,说是在几个纺织行当的群里了解商讯。
洪刚这两天很少在办公室里,经常一跑出去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整个办公室里,就属陆远最闲,除了熟悉业务知识,啥事儿都没有。连二毛子都跑上跑下,又是拿资料又是提开水,连郑一鸣办公室的绿植也浇水,都归他这个内勤管。
大家伙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五点二十了,快下班了。
“诸位,我回来了!”
这时,洪刚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满脸掩不住的喜色,将自己的公文包往桌子一扔,又返身出了办公室,去了隔壁郑一鸣的办公室。
“乐成这样,这是什么情况啊?”孙越有些愣愣地看着罗大伟。
“估摸着在外头跑出了点名堂呗。”胡英红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一边收拾着桌上的键盘鼠标,一边准备下班。
罗大伟嗯了一声,将电话簿收好放回公文包里,说道:“估计是去跟科长请功去了,还真看不出来哈,咱们二科的头筹,竟让个唱歌跳舞的给拔了!”
这几天的相处,大家彼此都有些了解了。洪刚是从厂工会调过来的,来厂工会前,洪刚是市歌舞团的,后来市歌舞团解散之后,洪刚被安置到了杭三棉厂的厂工会来当宣传干事,唱歌跳舞本就是他的擅长。别看洪刚三十多岁了,但细皮嫩肉,真不是罗大伟和孙越这种糙汉子能比的,而且可能是长期跟一群女生扎堆的缘故,洪刚说话也有点娘气,罗大伟总觉得他不够爷们,所以不怎么和他亲近。
二毛子站在陆远的办公桌边儿上,还想张嘴说点啥,却被坐着的陆远轻轻拽了拽,用眼睛暗示他不要多嘴,傻呀,看不出来风向啊?没看咱这小小的办公室里,也有个不大的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