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往山上走,那书竟逐渐变得完整,还不时有新书出现,便如自那山上生长出来一般,甚是神奇。弃的心情这才渐渐好转。
登上最高处山顶,山顶上皆是新书,有的还正在撰写之中,不断有新的文字涌现。新书从中,竟有一块巨石,此石形状独特,不细看还以为是堆摞在一起的书简。石上两个斑驳大字:道匮。
弃不自觉用手去抚摸这大石,字上光芒一闪,弃竟进到石中。
石中无数书简汇就一片汪洋,茫茫不知涯际。
“出来吧……”是老头的声音。
弃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就在老头对面,手中那珠子竟隐隐发烫,突突跳动。
“还真是看错你了!”老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哪里蠢?能这等自知,分明天下第三聪明之人。有了那木棍和体内的两个气海,那‘补天错’和‘徙经纱’于你确无太大用处,这道匮却不一样了。”
方才自己莫非是进入了那珠中?为何是“第三”?聪明在哪里?“补天错”’和“徙髓纱”莫非便是那小刀和线团?弃心中闪过无数疑问。
“既然你是聪明人,我便以聪明人的方式与你说话。我先给你说下你所选的是什么,那可不是一颗普通珠子,它的名字叫‘金珠道匮’。”
“方才你进去时应该已经看到,它里面就是无数座书山,这些书记录了自天地始至今的所有智慧。”
“最开始的书,不过一滴水、一团气、一颗微尘、一个声音甚至天地万物间的一点念想,慢慢才有后来的图形、符文、书简。”
“只要有存在去接收、去解读、去记起,这书便获得生命,便可入这道匮。反之,这书则生命衰微,自这匮中一点点死去。”
“日积月累,这些智慧沉淀凝结起来,呈现出它现在的样貌,光华消隐大道匿形,化为那一团最不起眼的灰。”老头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仿佛换了一个人。
“你可以进入这道匮,意味着你有三次机缘印证自己的智慧并获得对应的回报,定要珍惜善用。有入这道匮空手而出抱憾终身的,有因这道匮走火入魔万劫不复的,也有在这匮中寻得无上智慧立地成神的,全看各人机缘造化。”
“匮中一日,人间却只有一个时辰,算是对爱书之人的厚报。你可以心念控制,自由出入。老头子累了,今天到这里,你自便吧。”
说完,老头竟趴在那“慢慢”背上,“呼噜呼噜”睡着了。
“还真是个怪老头。我且进去看看这匮中究竟有何机缘。”弃心念一动,已进入那匮。
面对那书海,他抬腿试了试,竟可以在其中行走。只是每次脚一着地,心中便会涌起一个问题,回答完毕,方可再次起步。
初时问题甚是简单,弃即问即答、几不停步,半个时辰后回头看看,已离动身处数百丈距离。再往前走,慢慢便要思索,然弃凭借自彩石中获得的智慧,一步步前行,速度并未放慢太多。越往前行,问题越难,也越是有趣,有的藏着陷阱,有的余味无穷,弃不觉忘却时间。
再抬头看时,匮中日色偏西,已是过去数个时辰,来处早已不见踪迹,长空如洗,微风习习,周围皆是书简,竟如浪涛起伏发出哗哗声响。
“妙极,我便在此处歇息片刻。”弃原地坐下,体内气息流转,片刻之后精神饱满,又继续前行。
当夜,月朗星稀,书海亦甚是宁静。月色下,弃一步步前行,已不知行去多远,身在何处。
待到天明,弃方才发现这书海有了变化。书简数量已不如当初那么多,年代却明显要久远,问题也更需思索。弃不时要停下来长考,甚至要打开脑中图卷,以元神之力寻找答案。
第二日,整整一日,弃前进了数百丈距离。然而脑中的图卷,能打开的已接近他元神之力的极限。
“既然此处一日方是外头一个时辰,我便在此处一边修炼元神,一边思索回答问题,岂非事半功倍一举两得?”弃突发奇想,竟真的进入那葫芦之中。
弃在葫芦中待得数个时辰,那元神小人又长大几分。再去看那图卷,能打开的又多了不少。
第三日,弃发现那书简越来越少,已难成江海。细看时,竟还分成了四条支流。支流尽头,隐隐约约有一物飘在半空,金光闪闪。
“莫非那便是老头所谓机缘?”弃心中一动,巴不得能立时飞了过去。
然而他却发现,此时自己已无法再选择书简,而只能任书简选择。每抬一步,下一步便只有一个落脚之处。
此刻的问题,也不再是简单回答,而是要与书简进行辩论。言之成理凿凿有据,能打动那作者元神,方能进到下一步。
弃的进度一下慢了。
接连五日,每日进了两步。
再接连十日,每日竟只进得一步。只是书简数量越来越少,这一步倒是甚远,弃须得跳跃方能到达。反是在葫芦中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元神小人已有半人高大,须发眉眼与弃一般无二,甚是活跃。
此时终点已经遥遥在望,那金光闪闪的竟是一个大字:灵。
另三条支流亦各通往一个大字,远远望去依稀是:兵、法、阵。
再接连二十日,每两日方进得一步。此时的问题,分为三类,一类为机辩争锋,弃称之为文题;一类为较量实证,弃称之为武题;还有一类则是两者杂糅,弃称之为合题,这类题越来越多。可能是越进入后期,那著书之人越是融会贯通,无论理据实操皆为上乘之故。
不觉入到这道匮已一月有余,弃离那“灵”字愈来愈近,往前一步也愈发困难。
这日,弃遇到一文题:牛车不行,赶牛赶车?
一见此题,便知那作者极善机辩,弃不觉心中开了小差:“我来这道匮之中有些时日,不知那老头、‘慢慢’还有嬴公子如何?更不知于儿现在何处……”
一念至此,他已来至那道匮之外。
“弃小鬼,你可算出来了,匮中如何?”老头笑眯眯看着他。
那“慢慢”也赶紧跑来厮磨。
弃将匮中所经历与老头一说,老头频频点头:“嗯,不错不错。登山涉海,追本溯源,那‘灵’字所在,便是你第一道机缘。似你这般进度,已堪与当年‘小三’比肩。”
“嬴公子也曾进入过这道匮?”弃好奇之心大炽。
“嗯……”老头欲言又止。纠结片刻,止而又言:“你是此匮天命主人,本应说与你听……他曾在五年前偷入过此匮,还从中带走一部极要紧书简。”
“啊?”弃心中甚是惊讶:那嬴公子是如何发现这道匮,又是如何将东西带走的?
“亦怨我,当是对他喜爱至极,向他吹嘘过这件宝贝。然而这道匮乃天地肇始时之神器,便是能够进去,要想从中带走东西,绝非易事。更何况他带走的,乃是‘阵’字部中一部被封禁已久的奇书。我龙息七日,待醒来发现此事,他早已离开,我至今亦不知他是如何做到。只是此事之后,‘小三’竟有三年时间再未现身,想是怕我责怪不敢见我。再见时,他绝口不提道匮之事,我也权当不知。只隐约感觉他性情剧变,当年‘小三’已经远去,再不会回来,令我心中实在唏嘘不舍……”老头说着这话,竟透出伤感神色。
正说话,空中飘来一阵肉香。老头瞬间变换脸色,极开心嚷道:“说是第二天,谁知竟等这许久?孙孙,你可是越来越不心疼老头子了。”
果然是那嬴公子,提了好大个食盒,笑嘻嘻行了过来。
“那‘食无味’说是今日方到这沩山花猪肉,孙儿便等了两天。今日一看,果真不一般,肥瘦得宜,肉质鲜嫩多汁,香死人。来来,阿爷、弃兄弟,快来尝尝……”
那嬴公子忙着打开随身带来的食盒,除了荷叶包好的肘子,竟还准备了一整套羊脂玉杯箸、一大壶酒、数碟小菜。
弃赶紧将手中那珠子悄悄收起,好在那嬴公子只顾忙着斟酒布菜,并未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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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问问很快便查到,带走弃的竟是当今三皇子嬴协。
但自与那三皇子偷偷入宫,弃便神秘消失了。
这皇子与弃到底是何关系?他缘何带弃入宫?弃又去了哪里,为何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元神气息?这些问题终日萦绕在于问问脑中,无人解答。于问问只好将所有疑问,聚集在这皇子身上。可除去每日斗鸡走狗、与宫女打打闹闹,隔两日便偷偷溜去“食无味”大快朵颐,那皇子并无异样。
这日,那皇子又偷偷溜出宫来,径奔“食无味”。酒店的伙计,已经跟他十分熟稔。嬴协落座不久,伙计就满脸堆笑端上来了那道双份的“霸王肘子”:“三公子,这是小店专为您备下的肘子,您慢用。”“嗯,好吃……”每次来“食无味”,他必定会点那道“霸王肘子”,好像永远吃不够,有时甚至会打包带走。这次,他又打了包。
三皇子提着那荷叶包,施施然出了店门,穿街窜巷,捡那些僻静胡同径奔大柳树下朱漆小门而去。
突然,胡同深处一破筲箕遮盖的墙洞中蹿出一只脏兮兮的杂毛野兽,却是一条瘦嶙嶙满嘴白沫的野犬。那犬许是饿急了,闻见肘子香味,不顾一切冲向三皇子。三皇子不曾防备,手中荷包被野犬一口咬中,撕扯开来。肘子滚落在地,野犬叼上撒腿就跑。
三皇子急极,也不知他用什么办法,突然间就来到了野犬的身旁,“嘭”抬腿一脚正踢在那犬腰上。野犬飞出,竟将一堵半圮砖墙哗啦啦撞倒,嗷嗷呜咽旋即气绝。三皇子四下环顾,确认无人,将那肘子拾起,去掉弄脏的皮肉,自棒骨中抠出一物。回身又狠狠踹了野犬尸身两脚,进宫去了。
这一幕尽落于问问眼底:这三皇子,养尊处优一副纨绔模样,竟然藏得这么好身手?他自那棒骨中又取出了何物?这皇子果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