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条件反射的举起左臂去护头,一阵异常的疼痛如触电一般贯彻全身,鲜血划过袖间,一滴滴的滴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攻击了!我受伤了!我的手臂,我手臂好疼!我不敢动,确切的说,此时此刻,我脑中一片空白,我已经不知道应该表现出什么神态才符合现在的情况,我也根本没有能力去思考那样繁琐的问题。
我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渐变过程。最后,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差不多与此同时,周围的声响也离我越来越远,和光明一样,最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的意识模糊了,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模糊,是一种很清醒的模糊。我知道,我是我,但是,我却感觉不到我的身体。我不知道我的手放在何处,我的脚是怎么摆的,更有甚者,我竟然感觉不到手臂上伤口的疼痛,就好像刚才那恐怖的一瞬从未发生过。
耳旁出奇的寂静,眼前也是化不开的黑暗,可我却无比的清醒,清醒的感觉到,失去自我所带来的恐惧。
我死了吗?是我死了还是孔忆之死了呢?可这样有什么区别吗?我不就是孔忆之吗?
我不敢再往下想去,我害怕经过层层推理,最后得到一个让我自己绝望的答案。可是就算我什么也不想,我也根本避免不了绝望,仿佛这是我可以继续向下行去的唯一途径。
好在很快我真的累了,脑袋也糊涂起来。我居然渐渐的睡着了。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伴随着刺眼的强光同时冲击我感官的,就是紫樱的叫喊声。她异常的兴奋,可在我循声望去时,却寻不见她的踪影。
卧房还是这间卧房,雀鸢阁二楼的窗户外,晨起的鸟儿正在按时召开晨会。从面前略过的清风,带着早晨特有的水气,穿过半开的窗格,轻轻的抚在了我的脸上。
我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和每一个寻常的早晨一样,神清气爽。
我没有打算立刻起床,而是贪婪的享受着当下。可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决定要即刻梳妆。
“你终于醒了!”宁轩博俯下身,摸了摸我的脸,好像是在查看看我有没有发烧。
他显得很是疲惫,满眼都是血丝,一看就是一夜没有合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宁轩博,我又惊又怕,急忙想用手扯上起被子把脸蒙住,可是左手刚刚一动,我立刻就后悔了。那阵钻心的疼痛,让我彻底的清醒过来,一下子,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涌上心来。
“伤口刚刚换过药,你要是再乱动,刚刚长上的部位也会再次裂开的!”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很用力,完全没有半分和我开玩笑的意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卧室里?”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在危言耸听,我可不想我的手臂就此废掉。我示意让他坐下,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让我觉得自己在无形之中被小瞧了。
当宁轩博一屁股坐在我的床边时,我却后悔自己这样的想法了。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倒是让我再也没有心思去介意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昨天晚上早就被你的嫂子割破喉咙了!”见我没有反抗,他轻轻的把我的左臂放在被子上。他揉了揉眼睛,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一连叹了好几声气,这和他昨日那种大男孩的脾性完全不同。
“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他不再说话,我急切的询问道。
“你的嫂子,得了失心疯。”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不过我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失心疯?”我知道这种病,如果按照西医理论来解释的话,我认为最合理的就是精神分裂,不过能嫁进孔家的女子绝对不是精神病患者。可是当我想起昨晚嫂子那张狰狞的脸孔时,我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这个客观事实了。
“这是你三伯说的。”
我听父亲说过,三伯酷爱黄老之术,对医理也有很深的造诣,他的判断不说全对,也肯定是有根有据的。
“嫂子都已经那样了,换做是谁应该都能做出这样的判断。难道你懂得医学?”
“看病我不会!但是,如果不是病的话,我就应该不会看错!”一听这话,我当即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一位小少爷的脸上也会出现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这种玩世不恭的表情这让我觉得很想笑,但又害怕他会生气,所以强行忍着。可事后回想起来,我惊奇的发现,原来我才是那个特别幼稚的人,幼稚的竟然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什么叫做不是病?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我不喜欢这种问一句答一句。”
“我也不喜欢这样,我只是怕我直说的话,你会接受不了。不过看样子,倒是我多虑了。”他转身看向了窗外,他很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好像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后他获得了胜利,只是他的语气中完全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我怀疑你的嫂子昨天晚上会那么做,是被人控制了!”
什么叫做我嫂子被人控制了?难道她昨天会那样做是有人逼她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幕后的黑手又会是谁呢?
在这个庞大的家族中,我的存在难道对谁构成了威胁吗?以至于他们要用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来除掉我,想到此处,我的思绪一下子混乱了。
我和宁轩博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就在这个时候,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三人已经沿着楼梯走了上来。
宁轩博急忙站起身,我见他一脸的尴尬,他想同我的父母兄长打个招呼,但是却好像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他快速的闪到一边,只是礼貌的朝他们作了一揖,便就匆匆下楼了。
父母神情憔悴,哥哥更不好过,一见面就问这问那,看得出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惊吓。
嫂子没有出现,听父亲说,嫂子现在被单独关在了房间里,从城里请来的大夫连夜赶了过来,说嫂子的情况恐怕今后都好不了了。
至于嫂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位大夫想必也不清楚,说什么山里风邪太盛,嫂子这是撞到了风邪的缘故。爸妈好像很相信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的托词,毕竟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此时此刻,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一种心里安慰。
母亲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将昨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昨天晚上竟是宁轩博救了我,如果妈妈说的话是真的,那我的确需要好好的谢谢他。据说,如果不是他最先冲上来制服了嫂子,我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当真是难以想象。至于我为什么会昏迷不醒,那是因为刀刃上涂了毒药,虽然不是什么剧烈的毒药,但是我能平安无事的醒来,已经是祖先显灵了,睡上几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于宁轩博为什么会在我的卧室中,正确的解释,是因为他一晚上就根本没有离开。经过了这次的事件,我想,我的这些家人肯定会比我还要喜欢宁轩博。
大伯请来的许多宾客都是今天赶到,山庄中一时间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由于我有伤在身,获准可以留在房间里静养,不必迎客,倒也是落个自在。
父母和兄长并未多留,很快就离开前往正堂,我小心翼翼的试着从床上站起来。可起身的那一瞬间,我还是猛的感到一阵眩晕,天旋地转间,好在紫樱及时扶住了我,不然的话,我早就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随便洗漱了一下,我懒懒的在窗边坐下,任由初秋的劲风将我的头发吹乱,也不去理会。
“早餐已经热了一道了,小姐可是要吃些?”紫樱问道。
我扭头朝那张不大的圆桌看去,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稀饭和一叠精美的小菜还有两个蒸包,安静的等待着我的大驾光临。如果换做是旁日,我肯定会二话不说,把它们一扫而光,然后来上一句,还有吗?可是今天,我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不想吃!倒是你,你是该饿了的,你帮我把它们吃了吧!”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怎么能行!”紫樱听我这么一说,急的大喊了一声,“您想要让这个伤口恢复,怎么也得吃上一些。不然的话,我就只能去找宁公子了,有他在,你一定会吃的。”
“好好的找他来做什么?”我朝紫樱嚷道,“也不知道别人现在都在背后怎么议论我呢?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在我的房间里待了一个晚上。这要是传了出去,我就算满身是嘴,我也不可能解释清楚。你现在居然还要去找他,你是嫌我不够烦是吗?”
“你这是怎么了?”紫樱走到我身边,苦笑着看了看窗外的花园,此时二伯父正带领这一队人马在池塘边游玩,而另一面,两位堂哥也殷切的陪同着好几位公子哥模样的人在凉亭中饮茶,人们都在尽心竭力的为着整个孔家的前程努力着,只有我,这般的与世无争的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紫樱委屈的眼神让我不忍,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只是吃不下,如果你不想让我难受的话,就去把食物吃掉吧。”
“可是,可是······”
紫樱见我如此的坚决,只能乖乖的在圆桌旁坐下。自此,整个早上我再也开口说上一句话,安静的在窗前坐着,注视着窗外的一切出神。
我不知道现在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情况,但是我很清楚,这里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对我很不利。
一股未知的力量正隐藏在幕后,操纵着一切,我们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中的棋子。我不知道这个他,到底想要作什么,可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我这样的小角色,都不应该成为他的攻击目标才对,而且还是用这么高调的方式处死我?不论那人是谁,如果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我的性命的话,他根本没有必要选择嫂子来做杀手。他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就结果了我,而且还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差错,如果那样的话,我现在绝对不会活的如此安逸的活着。
可事实胜于雄辩,我不仅没有死,反而活的更舒心了。这个幕后黑手视乎举棋不定,一会儿很重视我,一会儿又把我忘得一干二净。面对这样古怪的情况,我也只能想到两种较为合理的解释,第一种,他的目的不是杀死我,而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想杀我;第二种,他的目的的确是想取我的性命,而我能活到现在,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小失误。
我当然是更加倾向于第一种推测,其中原因不光只是因为我还活着,更因为,他选择了嫂子作为凶手。
嫂子和哥哥门当户对,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就算从小教养的比较严格,也不至于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心理障碍。她想要杀我,不是因为失心疯,也不是因为精分症,而是有人控制了她的心神,命令她这么做的。
我清晰的记得,她用来划伤我手臂的那把弯刀的模样,对于这把武器的背景,我一无所知,但光是那通体邪气的寒光,就知道绝对不是嫂子应该有的寻常之物,而它的来源,不用深究也知道,必然是来自于那位心狠手辣的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所有的疑点又都指向了那个最初的问题,到底是谁想要取我的性命呢?我这般微不足道,他为什么会想要我死在这里呢?
不论是现在的我,还是从前的孔忆之,我都不认为会如此遭人厌恶,以至于那人还要煞费苦心的除掉我。可是除了这个解释以外,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
不过,很幸运的是,我的烦心事并不只有这一件,很快,宁轩博这个名字就开始在我的脑海中频繁的出现。
客观来说,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非常典型的高富帅。如果是在现代,我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我绝对是连做梦都会笑醒的,可是现在,我却连笑的心情都没有。
我很清楚,我之所以不满意这桩婚姻,其实是不满意自己被长辈们当成了一件礼物送给了宁家,孔家的长辈们完全没有考虑我的感受,而最让我寒心的是,孔忆之的亲生父母竟然也秉持着相同的心态。
又或许上苍可怜我,派宁轩博来做为我仅存的安慰。可每当我一想到他,却又多余生出许多的烦恼。
我和宁轩博还未及深交,至少在我看来,我们应该还是陌生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让我感受到我想要、我需要的那种安全感,我也不确定他今后是否能够做到,毕竟在这个时代,就连至亲亲人都这般的靠不住,我真担心,宁轩博会是一个根本不能依靠的人。
我真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郁闷,整个上午都傻傻的注视着窗外,不住的感时伤怀,唉声叹气。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始终没有任何人来看我,虽然难免会有一种被遗忘的失落,但是这份难得的宁静还是很合我意的。只是紫樱刚把午饭摆好,均匀但稍显急促的敲门声就从楼下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