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巢”之外的人口中,“巢”无疑是一个堪比天堂的一般的地方——那里有着干净的水源,吃不完的面包,不用整天为自己的生命担惊受怕,地面上铺满了黄金,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每天都欢快的举行着庆典。
很显然,这些全都并非是子虚乌有的谣言,哪怕是最后一项,那如同古代宗教信仰中对于天堂的描述也是如此。
昏暗无比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以及伴随着这些东西而自然产生的酒精与烟雾,男人与女人的暧昧与摩擦——唯一让人感觉有些不适应的大概就是那过于清新的空气,强大的空气净化系统让这里闻起来如同晨间郊游时的青草地,而非是一个充斥着欢乐与堕落的狂欢之所。
这是在Carmen所居住的那栋大楼的底层,一个空旷无比的地下空间,从外面看去,这里就如同是电影中那些早已被废弃的地下室,然而只要打开那扇沉重的防盗门,喧嚣而吵杂的音乐便会如同海浪一般冲出来狠狠的把你拍上一个跟斗。
门里门外,便如同是两个世界。
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里,这里就如同是一个漆黑的染缸,哪怕是天使的羽翼也会被染成黑色。
就好像它本来就是黑色那样。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从小就住在这里,我都不知道原来大楼底下还有这么个地方。”
因为周围人群的拥挤和过于大声的音乐,Carmen这句话问的很费劲——她必须先用力的将正在前面“开路”的Anderson拽住,力气必须大到能够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在拽他而非是因为人群的拥挤而自然产生的拖曳,在他停下来后,Carmen还需要凑到他的耳边,以一种极度暧昧的姿态将这番话说出来,如此才能保证她的话不会被边上乱七八糟的声音给冲散。
直到这时候,Carmen才意识到Anderson比他高了将近两个头。
Anderson很显然是听到了Carmen的问话,只是不知是因为那到处扫射的镭射灯,还是因为Carmen说话时呼在他耳旁的热气,Carmen总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他的眼中似乎闪着光。
并非是那种温柔的,正面的光芒,而是某种极其可怕,却又带着某种欢欣的光芒。
“我想找,所以我就找到了。”
回答Carmen的是Anderson这么一句如同废话一般的回答,他的眼中带着那种奇怪的光,朝着周围的人群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重新放到了Carmen的身上,咧开嘴角,用他那标志性的古怪笑容笑了一下。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
Carmen本以为,或许是Anderson是觉得自己内心苦闷,所以便想着要带自己来到这里喝几杯酒,放松一下,虽然这里的氛围让Carmen很不适,但这毕竟是Anderson的好意——就像是小猫会捉老鼠堆在人家里一样,或许人并不喜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去感受小猫的善意,因为那或许是对小猫来说最好的礼物,因为它们喜欢。
但很显然,Carmen想错了,没有什么善意,也没有什么因为喜好不同而产生的类似“彼之熊掌,我之砒霜”的奇妙误会。
从人潮之中挤出了一条道路,Anderson带着Carmen来到了这个地下空间的边缘位置,随后他在墙壁上略微摸索了一下,手指突然扣着某个地方一拉,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窄小通道便就这么显露了出来。
Carmen跟着Anderson走进了这个通道。
通道很黑,头顶照明用的灯盏有气无力的放射着几乎要融入到黑暗中的光芒。通道也很长,走了很久都没有要到尽头的意思。
“巢”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覆盖着空气净化器,然而在这里却似乎失去了应有的作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弥漫在通道中的每一个角落,这股臭味让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巢”里的Carmen感觉十分不适。
看着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远处黑暗中的灯盏,Carmen突然有种错觉,仿佛这是一条不断向下延伸的道路,要一直一直,一直延伸到地狱中去。
“这里通向哪里?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这种地方的?为什么感觉你好像很熟悉?”Carmen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在远离了之前的喧嚣之后,突然而来的寂静让气氛一下压抑到了极点,她必须说点什么,不然她怕自己会在某个时候忍不住尖叫,“你真的……是从‘巢’之外来的吗?”
Carmen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所谓的Anderson是“巢”之外的偷渡客这种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的臆想罢了,对方从来没有真正说过自己的来历。
走在前方的Anderson突然停了下来,高大而又黑暗的身影如同一堵墙一般堵在了Carmen的面前,沉默如同疯长的杂草一般朝着周围蔓延。
远方依旧能隐约听到那些狂欢的喧嚣声,只是那声音朦胧的就如同是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除了将此处的寂静衬托的更加恐怖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
Carmen突然感觉有些害怕,而害怕的源头便是站在她身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和她共同生活了极长时间,被她不断观察,研究,了解,却依旧陌生的如同从未认识的男人。
“你是个生活作息很规律的人,一天要吃三顿饭,每天要睡七小时三十二分钟到七小时五十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