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君姑娘之前一个人住?”萧风这时却淡淡插嘴道。
老鸨微微一怔,随即忙点了点头。
“哦。”萧风友好地冲其笑了笑,“想来桃君姑娘身子娇贵得很,身边竟无服侍之人?”
“有的,有的。桃君身边有个小丫鬟叫小桃,专门伺候桃君的生活起居。但桃君向来性子清冷,不愿与人同住,是以小桃并不曾与之同住。”老鸨谄媚道。
萧风笑容愈发和煦,“这么说,案发当日,小桃姑娘并不在桃苑居内?”
场中之人都一头雾水,不明白萧风问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有什么用意?
老鸨亦是如此,不过仍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萧风呵呵一笑,笑意中带了几分玩味,随即正色道:“多谢解惑!听闻桃苑居乃人间仙府,在下仰慕已久,稍后想在苑内观赏一番,不知可否成全?”
场中众人一怔,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跟案子有关系?
老鸨冲萧风咧嘴笑了笑,不知为何,李云竟觉得她的笑容有些牵强,“当然,当然。”
“有劳。”萧风微笑应道,甚是谦和有礼。之后便不再说话,显然又将主场交给了李云。
李云这时面色也恢复了正常,开口道:“那你可知了柳愤与鹤听洪?”不知为何,李大公子对刘金的死因甚是推崇自己之前的看法。虽然这个看法早早就被李中恳一口否决了。
老鸨很是奇怪地看了李云一眼,“知道,这两个人都算是桃君的蓝颜知己,的确有杀死刘老爷的动机。但以小妇人之见,以两人的德性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怎么说?”李云很配合地问道。
老鸨高深莫测一笑,很有高人风范的样子,不过转瞬间又本色回归,一脸谄媚“李公子,你想呀,这两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又囊中羞涩,自己既杀不了刘金老爷,又没钱请杀手,就算想杀也心有力余而力不足呀。而且,”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来,“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呀。杀只鸡都不一定杀得了,还杀人?”
李云眉头皱起,他总觉得老鸨的话有点不对劲,但自己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能接着问道:“你说柳愤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我可听说了,柳愤与桃君姑娘的相识,可是一场颇为浪漫的英雄救美呢?若真如你所言,他该如何上演英雄救美?”他可知道柳愤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只手能打好几个自己呢。
“什么英雄救美?”老鸨脸上不屑之色愈发浓郁,嗤笑道,“只是看到桃君被人调戏,那书生就傻里傻气地凑上来,没帮上什么忙不说吧,还被人家揍了个半死,连累桃君掏了不少药钱连带着照顾了近半个月才好起来。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半个月就能日久生情了?还是对一个一无是处又缺了根筋的穷书生。小妇人真是不懂了。”
李云有点傻眼,脸色复杂。原来......这个大高手喜欢自虐呀!他突地又变得有些轻松。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害怕大高手报复了。
老鸨看着李云莫名的神色转变,脸色有些奇怪。难不成李公子也是个缺根筋的?似乎没这种传闻呀。
萧风瞥了李云一眼,哑然失笑,随即二话不说,伸手一胳膊就拐了过去。
李云吃痛回过神来,很是委屈地看了萧风一眼,倒也不忘正事,继续追问,“那鹤听洪呢?难不成也是日久生情?”
这次,老鸨倒是谨慎了许多,吞吞吐吐道:“这个......小妇人确实不怎么知情,您还需问桃君这丫头了。”
“哦?”这次连萧风也诧异了下,抬头奇怪地看了老鸨一眼。
既然老鸨不知情,李云也不会钻牛角尖般揪着老鸨不放,想了想,抬头认真道:“那我想再看一次命案现场,顺便见一下当事人,可否?”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老鸨连连点头,脸上挂着谄媚的夸张笑容。
正在这时,几乎快让人忽视了的萧风突然在一旁幽幽开口,补充道:“若是方便,将相关人员都请来吧,”语气顿了顿,他话语越发温和,“这儿东西都价值连城,想来招募的有能之士也是不少,在下想认识一二,不知可否成全?”
话语明明温和,老鸨却只觉得沿脊椎骨自下而上冒出一阵寒意,身子也不由僵了僵。
见老鸨不回答,萧风一点也不介意,脸上露出极为善解人意的微笑,甚是人畜无害,“不方便呀,那就算了。真是可惜了。不过,一般有能之士都手段不凡,想来应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看到得更多的,这可要提醒一下县令大人,否则,错过了重要线索岂不可惜。”
李云嘴角抽搐,萧贤弟又开始忽悠人了。
老鸨讪讪笑了笑,“方便,方便!怎么可能不方便呢?”语气一如既往的谄媚。
桃苑居前厅若说是奢侈至极反衬出了分清雅的话,其后的阁楼倒算得上是真正的清雅了:隐士之风中透露着几分古典诗意,即使揽梅园之景似乎也稍逊一筹,这让萧风禁不住有些心中感叹。
或许是因为那栋阁楼太过精致美观,又或许是那四个门神般的衙役太过显眼,并不用老鸨废话,萧风二人便十分准确地确定了目的地。
因为有李云的出面,守门的衙役并未过多阻拦,只是嘱咐了李云两句,以防这位没规没矩的大少爷破坏现场。
对此,李云自然是连连点头保证,半点身为县令之子的脾气都没有。
在阁楼上转了转,一众人很快便到了四楼。
四楼上只有四间房间由前堂相连,分别是书房、寝室、乐坊、浴室。光这一点便足见桃苑居的细致与周到了。整体布置亦是极为精雅,虽远不如大厅的奢华,却样样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在老鸨的带领下,几人径直拐入了左侧的书房。
书房的布置很是简单,显然只是做做样子。
萧风习惯性打量四周。
入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列枣色梨木木架,木架上置了不少精致物件,并非名家之作,却胜在精美,令人赏心悦目。房间左侧摆了一楠木书桌,墙角处摆了一排书架,书架上只放了寥寥数本书籍。书桌四周散了不少纸张,有的四散在桌上,有的已掉落在地上,与凌乱的血迹相衬,竟也显示出了一种莫名的萧瑟。书桌右侧是一扇窗,距书桌只有数步之遥。此时窗户半开,不时有风将纸张吹得一皱一皱的。
萧风微微眯了眯眸子,回头冲老鸨礼貌一笑,“请问桃君姑娘何时能到?听李大哥说,她可是个大美女呢。”
他说得甚是认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大眼睛眨呀眨的,很是人畜无害,似乎这次他来的目的真的只是来看美人的。
老鸨微微一怔,随即谄媚道:“那小妇人再去催一催?”
“多谢!”萧风浅笑颔首。
目送老鸨离去,萧风一回头,便见到一张笑得十分猥琐的脸,禁不住怔了怔,奇怪道:“李兄,你受什么刺激了?”
李云笑的甚是得意,只差没生出一把长须,好老怀欣慰的拂须朗笑了,“贤弟有此觉悟,难得呀!为兄甚为开怀。”
萧风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今天这场戏演得......李云不好好调侃一下自己才奇怪呢。
似笑非笑的看了李云一眼,萧风径直入了书房,留下清淡悦耳的笑言轻飘飘的传入李云耳中,“记性真差!”
李云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身子立时僵在了原地。
他刚才脑子是进水了吗?偷着乐呵多好,干嘛要说出来?想到以后可能尝到的种种苦头,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贱!
萧风的便宜可不好占啊。
萧风才不管风中凌乱的李大公子,淡淡说了四字后,便不再搭理他,径直开始了办正事。
虽然之前听李云说了不少,可基于李云的不靠谱,以及考虑到李云也只是道听途说,准不准确还是两码事,萧风并未没事找事地瞎琢磨,做无用功,直到现在才真算得上插手了这个案子。
他先到木架旁,扫了几眼木架上的物件。期间,曾十分随意地拿起了座“玉篮花女”上下把玩了一小会儿。之后,又十分惬意悠闲地踱去了书桌旁,在书桌与书架前转悠了两圈,最后,便施施然坐在了一木椅上,开始......发呆。
李云对萧风这种看似漫无目的、毫无厘头的瞎转悠见怪不怪,也依葫芦画瓢地学了一路。萧风干什么,下一刻他便也跟着干什么。
可惜的是,事实证明,脑子这东西,李云还是有点欠缺的。一圈转悠下来,李大公子半点线索没看到,反而一脑门子浆糊。
他不由有些泄气,看也没看身后,一屁股坐在了另一把木椅上。
萧风原本正看着书桌发呆,余光扫到李云坐下,不由怔了怔,多看了他两眼,随后冲他竖了竖拇指。
李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莫名奇妙,心中却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来。
不过,萧风显然没有出言解释的打算,不再搭理他,伸手径直去拿书桌上的东西。
李云见状,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不要破坏现场!”
萧风伸出去的手顿了顿,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伸手。
李云起先有些迷糊,在反应会儿后,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在说自己有分寸,不必担心。
想到这儿,李云也放下心来。不靠谱这种情况,对自己来说......很寻常啊,对萧风来说却着实不太可能。思绪顿了顿,李云突地意识到一件事......在萧贤弟的衬托下,自己这是举手投足都冒着傻气的节奏啊。
书桌上的东西并不算多,只有一个茶壶,一只茶杯,一个烛台,一方砚台,一笔架及数支毛笔与满桌不知被风吹起的还是人为弄乱的凌乱的白纸。
萧风先小心翼翼地将白纸一张张拿开,下面的纸张便十分清晰的显露了出来:并不难看出白纸是沿桌面呈扇形摊开的。而以这个趋势将之与地上掉落的白纸对比,萧风猜测,纸张掉落在地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在行凶时无意弄的。
看完这一切,萧风不动声色地将纸张按原来方位摆好。
之后,萧风又仔仔细细地将桌上所有东西都看了遍,并且十分自觉得在看完后将之物归原处,如此便好像从来未曾有人动过般。
李云忍不住感叹萧风记性真好。
毛笔很新,只用了一支,显然,主人家并不怎么喜欢舞文弄墨。茶壶,茶杯里都有水渍,茶壶内还有少量的茶水,并没有什么异常。砚台中墨迹早已干涸,但以其内残留的墨渍来看,砚台内,在墨水干涸之前,墨也并不算多。砚台附近桌面十分干净,干净得连半点墨迹都没有。砚台边缘亦是如此。
李云留意到萧风对砚台似乎很感兴趣,便多看了两眼。不过,以他的火眼金睛......什么也没看出来。
再看萧风,已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此时正将房间上下打量。他打量的速度并不慢,却让人觉得分外仔细。未过多时,萧风便一路打量到了李云所在位置。
轻轻蹙起了眉头,看了眼依旧坐得安稳的李云,萧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但只要仔细琢磨琢磨,便会觉出比平日里更温和了些,“李兄,让一让,可否?”
李云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萧风身侧。
但当他回头看向萧风视线所及方向时,脸一下子就白了。
不算均匀却密集的褐色血迹充斥整个视线:书桌旁,地上,墙角........而血迹的中央,一张靠背木椅静静伫立。木椅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似乎一块块褐色污点,在李云眼中,说不出的恶心恐怖。
因为那木椅是他刚才坐的那把呀。
书房中木椅共两把,一把是当初李中恳坐的,刚才被萧风坐了;另一把便只能是捆刘金的那把了。
难怪自己刚才会觉得不妙。
李云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