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北阳的使团就会过来,会向夏王求情。”张霁看着这个长大的少年,年少时就沉默寡言,这样子到现在也一点都没变。
“最近可有大事发生?”
顾子安默然,缓缓道:“三日前,燕戎使者觐见。晚宴过后,我和懿宁一齐回瑞王府,途中遇到了五名刺客,不料最后有一人跑了。”
张霁目光晦暗:“你拔剑了?”
“是。”
冷冷的空气凝结了一声叹气。
顾子安知道,在八年前临行前,张霁来看过他,告诉他去了大夏之后不可暴露自己从小练武,但是又要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勤加练习。身体不可太过强壮,头脑不可太过聪颖,安安心心的当个病秧子就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拔剑。
也多亏了通晓医理的春夏,不伤心脉的情况下让顾子安生了好几场大病,让从未生过病的顾子安坐实了这个体弱多病的名头。
张霁叹了口气:“无妨,人没伤着就好。”
顾子安的手握紧了茶盏,温热入喉,继续说道:“后来第二天,有人下毒。那日我只喝了白粥,没有吃有毒的小菜,逃过一劫。懿宁当时觉得味道不对,吃了一口便放下了,所幸中毒不深。”
顿了顿,想起孟懿宁喷涌而出的鲜血,不禁皱了皱眉。
张霁缓缓地点了点头,站到窗边,垂首沉思:“那就好。你所想不差,燕戎与北阳内部勾结,肯定是要杀你的。”
顾子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又点了点头,思索着。
窗外北风呼啸,接下来的话,让顾子安不寒而栗,呼吸不安。
张霁眼睛直盯着窗棂的祥云雕花:“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要通知你。”
顾子安看着老师的严肃的背影,心口有些发凉。
张霁默然了半响,终于缓缓地开口:“先王去世后,我命赵太医偷偷去看过,手指尖黑紫,嘴角乌青。”
顾子安愣了一下,愕然地看着张霁。
风突然间猛烈的刮起,轰的吹开了大门,冷风席卷而入,连衣服都散发着深秋的味道。门外丫鬟恭敬的又把门合上。
顾子安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全身僵硬了起来,气血凝滞。
五天前得知父王病逝的消息,虽八年未见,但也难免悲伤。如今得知是中毒身亡,错愕之中,是惶恐不安。
张霁回过头看着顾子安僵直抗拒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袅袅青烟从香炉升起,梨香弥漫在房间中。
顾子安低垂着眼,锁着眉,喑哑道:“可知,是谁?”
“不知。”
一阵心悸。
“母亲呢?”
“一切安好。”张霁安慰似的看着他。
顾子安叹了口气,点点头。
“你走这七年有余,朝堂诡谲,混乱不堪。你父王自四年前大病一场之后,身子每况愈下,如此想来,也可能是中毒的征兆。”
“朝中可有人与燕戎勾结?”顾子安追问。
“有。”张霁断了断,“这些时日赵王后临朝,其兄弟二人赵彦,赵启执掌公众一切大事。这些年北阳与燕戎交好,双方使者络绎不绝。其中有一燕戎文臣名叫苏豫的,是宫中的贵客。”
顾子安记得赵王后,更记得赵王后的儿子,大皇子——顾崇武。性格暴戾且残忍,曾经因为茶凉了,宫女沏得慢了些,便扬手把暖炉掀了过去,碳灰扬了宫女一脸,整张脸烫出泡来。这还不够,又听闻被拖下去打死了。
顾崇合仗着嫡皇子的身份和母后的爱护,经常在宫中为非作歹,若是他当上了皇帝,一朝一夕,北阳将荡然无存。
“而且,他们盯上了风华郡主。你走后的第五年,风华郡主的父亲去世,她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手握两万兵马镇守西面疆土。一直未嫁,听说赵皇后三番五次邀请她回到阳上,但是都以有小股敌人骚扰为由拒绝了。”
“胡闹!”顾子安生了气。
她与夏风华一同长大,在大夏的这些年里,也听闻她成长为一个英姿勃勃的女将军。只是赵皇后恐怕觉得她有二心,所以急于收回她手中的兵权。
顾子安又把信件的事情告诉了张霁。
张霁听完,思考了良久:“这事儿,我得帮你一把。”
深夜。
无边无垠的黑暗里,点点烛火,随风摇曳。
“报——”
马蹄声撕裂皇城寂静的夜空,一个人影快马加鞭飞驰而入。
御书房灯火通明,夏王景成看在紫檀雕花桌案上一封有些折皱的信件,一字一句细细看着,眉头深锁。
旁边站着的是这些年为景成南征北战的文臣武将,张仲和廉覃。
良久,景成把信递给二人,长叹一声,神情犹豫。
桌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封今中午调查行刺北阳世子的街巷时候,发现送来的纸条。
纸条的内容与信笺不谋而合,事成后,告之北阳。
什么事?
刺杀北阳世子。
为何?
张仲看过信笺,暖暖的开口:“殿下,老臣还听说了一件事。”
“请讲。”
“臣听闻,北阳先王顾章死的时候口鼻黑紫,耳中有血。但是后来都被当朝王后赵氏抹去了,只是青紫色的指尖没有做处理。”张仲思虑了很久,小心翼翼的说道。
廉覃一听,还没等景成开口便问了起来:“消息属实?毒杀自家君王,能得什么好处?顾子安虽是世子,但是在我大夏,赵王后的孩子若是想当皇帝,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微臣看,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张仲说:“现如今燕戎与北阳勾结,还刺杀北阳世子,只怕日后两国合力对我大夏不利。”
“北阳在北,燕戎在西,若两国勾结,必定形成钳氏合为我大夏的态势。仗之天险,也十分不利啊。”廉覃感叹道。
景成沉静道:“寡人派人跟着燕戎使团的人,信件是侍卫从城外密林的小路上截到的。燕戎与北阳有瓜葛,北阳先王中毒而死,与燕戎脱不了干系。两国同盟,对大夏不利,必须从中瓦解他们的同盟关系。”
张仲一声叹息,静静的散在空荡荡的宫殿中。
“臣以为,这些年不曾亏待北阳世子顾子安,他性情温和,体弱多病,加以利用,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不过还有些疑问。”张仲一边缕着花白的胡须,一边说道。
廉覃也随之附和,多年征战,粗旷的声音说:“那顾子安,咱们盯了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大篓子。身旁那个小丫头,虽然有点功夫,但我总觉脑子笨,受过刺激似的,板着个脸,见谁都不笑。”
张仲听着大将军五十多岁还关注如此事情,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北阳内部都乱得像一锅粥,咱们可以趁机布局一番。赵王后的儿子不可信,但是顾子安就可信了吗?七年没有任何疏漏,要么是他真没有,要么是他绝顶聪明。况且赵王后的儿子顾崇武听闻喜爱美人美玉,又生性残暴。这样的人当君王,对于我们来说想必比顾子安更为合适吧。”张仲说出了利弊。
廉覃反问道:“我可听说当年顾子安并不是受宠的皇子,临时封了世子前往我大夏。他要是聪明,怎么不能逃过一劫?顾崇武若当了王,多半会被赵王后和燕戎控制,到时候两国一联合,咱们怎么办?春耕秋收怎么办?让种地的都去战场吗?”
张仲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张仲,廉覃”夏王威严的开口,“我这里还有一封信,北阳的使团这三四日就到承平了。”
廉覃神色一凝:“臣派人死盯北阳和燕戎使团。”
张仲叹了一句:“不知是来寻顾子安的,还是来杀顾子安的。”
景成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
廉覃和张仲说得都对,若顾子安回国,他这些年可能是养虎为患,放虎归山。但是顾子安为人淡泊,这些年对他不薄。燕戎此番刺杀他,他也必定不同燕戎站在一边,如此也好,所以必护顾子安周全。如果赵王后儿子顾崇武当上了北阳的君王,北阳燕戎沆瀣一气,形成夹击态势,大夏将危如累卵。
景成不断的搓揉着手里的檀香木珠,面色阴沉,良久点了点头,招侍卫进来,说了一句:“都安排下去吧,盯紧燕戎和北阳使团。”
夏王在顾子安和顾崇武之间犹豫不决,是因为他无法判定顾子安一定会向着大夏,而夏王也不知道顾子安是否知晓刺客就是燕戎的人,所以他需要推波助澜。
“最近,你盯着鹤家如何了?”
“鹤家总管失踪后,钱财一直没有动向。可能是卷钱跑了,鹤家这么大的事都没有报关,确实有所蹊跷。”张仲捋了捋胡须。
夏王听闻鹤家卖官一事,奉张仲调查,本来查到了大批金银,却又因为管家失踪被迫终止。大夏清明,不不允许百官贪赃枉法,而二十年前的傅家一案,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