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一阵长吁短叹,天晓得这么个肚子里没半两墨水的彪形大汉哪儿来这么多牢骚可发。
照平日走了半刻光景,钱二爷便能瞧见自家宅院的影儿,正好在小镇头上,一出门便是那出镇山道,宅院门前的打谷场子有个二三十丈方圆,正中央有棵东倒西歪大槐树,镇上黄发老叟垂髫时便吃过这槐树花儿做的饼子。
斤把槐花,择去些有虫眼儿的,清水洗净,和白面一道和成饼子进蒸笼,蒸罢再撒上些一般人家舍不得的糖砂子,便是最好的碎嘴吃食啦。
后来不知怎地,这老槐遭了雷劈,四五六七瓣儿的东倒西歪,好在没枯死,而今又成了这枝繁叶茂的模样,也亏得如此,不然早就零零散散成了各家的柴火棒子。
此时青山遮着日头,日头已将西沉。
槐树旁的镇上闲汉起身拍拍屁股。
田里地里庄稼汉子扛着锄头结伴回家。
二爷大着嗓子教家里的老妈子快来开门儿。
那棵东倒西歪老槐树上有白槐花,奈何轻风无情计,只教花落吹满地。
忽的有些动静,碌碌声声,又有三五马嘶传来,那动静,比耕田老牛要精神百倍。
众人齐齐向镇头山道口望去,只见镇头恰似从天而降下来几辆车驾,虽有仆仆风尘,可眼尖的几个闲汉瞅出窗蒙子上的绣锦缎子和那几匹驾车辕马的神骏,感情是什么县城里的官老爷和富贵人到咱们镇上来啦?
那头驾马车的帘子被里头的人不着力道得掀起,镇上闲汉庄稼人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这可是城里来的大人物啊,回头可不是有了和亲戚朋友吹嘘的由头了....咦?竟还是个娘们儿?
还是个真他娘漂亮的娘们儿?!
只见那漂亮得没话说的娘们儿左边小手压了右边儿那只瞧着更水嫩的小手,微微低头屈膝道了声万福。
众人眼珠子因为瞪得太大啪啪啪掉了一地。
那娘们倒是不知羞的,抿嘴低头轻笑出声,笑得老少爷们红了脸,笑得镇上婆姨自惭形秽,笑得脸上有了两个小酒窝。
笑出了那般不世俗的大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