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艘满载粮食的货船沿着嘉宁江支流随阳江一路向东,最终停在了浩昌城外。
随即,在满城百姓和无数流民的目光中,一车车粮食就这么大大方方,没有丝毫掩饰的运进浩昌城中。
于是,在一众囤积居奇,准备把粮价再次炒高的粮商们彻底绝望了。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官府竟然从嘉宁江最上游的开德府大量购买粮食,并借助水路将如此多的粮食运到浩昌城。
而他们事前,竟然连丝毫风声都没有察觉到。
朝廷这般做,完全是丝毫没给他们留活路,是赤裸裸的要致他们于死地啊!
然而,还不等他们商议出对策来,官府控制的粮铺便开始了降价卖粮,而且降价的幅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自从大旱来临后,城中粮价最高时被炒到了一斗米八百余钱,让老百姓望米兴叹,如今官府的粮铺却高调宣布,在他们这里购粮,粮价只有往日时的三倍,也就是一斗米四十文,最高,也不会超过五十文钱!
这八百文和四十文之间,可是差了二十倍!
于是,当得知消息后,百姓们差点将官办粮铺的门槛给踩塌,而以张家、李家为首的豪商所开办的粮铺,瞬间变得无人问津。
甚至到了深夜,还有人趁着夜色,将一桶桶粪便泼到这几家粮铺的大门上,主打的就是一个恶心人。
这也由此可见,百姓们对于这几家囤积居奇的豪商们的愤恨。
面对这急转而下的局势,这几家豪商可是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最终决定殊死一搏。
反正那几家官办粮铺也没有限制购买额度,那他们就咬咬牙,把官府这批粮食尽数吃下去便是了。
等到官府没了存粮,失了后劲,到时候这粮价还不是由他们这几家说了算?
那个时候,自己现在买粮食花出去的钱,就能够数倍数十倍的再赚回来!
于是乎,这些豪商拿出自家大半的流动资金,几日内,将市场上的粮食以高出官府价格数倍的价格吃了下来。
然而,不等他们松上一口气,一艘艘吃水极深的货船再度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刚刚库存被那些豪商们一扫而空的官办粮铺里再次堆满了白花花的粮食,而且,这一次,官府卖粮的价格再次降低,一斗米只有二十文,比前几天再度降了一半!
这一次,豪商们不敢再出手收购了。
谁也不知道,等他们将这一波粮食吃下来,官府会不会再调一批粮食进城。
更何况,他们的流动资金也不足以将这批粮食全部吃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及时止损了。
于是,这些豪商们开始了含泪大甩卖,将自己先前高价收购囤积的粮食以低于官府的价格开卖,以求挽回一些损失。
这一次,得利的不仅是百姓,官府也趁机以极低的价格吃进了大量粮食。
于是,空旷的府库里再次堆满了粮食。
百姓和官府们占了便宜,而以张家、李家为首的囤积居奇的豪商们,看着自家缩水一大半的财富,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只是,让这些豪商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到这里还不算结束。
不等这场粮食风波平息,地方官府和巡查御史便联袂找上门来,领着凶神恶煞的兵卒一家家拜访。
一名头铁的商人准备背水一战,把巡查御史抓起来作为人质,和官府讨价还价。
却不料,人群之中,一道寒芒一闪而过,那名商人,连带着数名打手被尽数削掉了脑袋。
一身锦袍的雨化田领着沈炼终于露面。
“不仅囤积居奇,倒买倒卖,还敢劫持御史,对抗朝廷,真是好大的胆子!”雨化田一振长剑,一蓬血雾从剑身上炸开,“在咱家眼中,这种狂徒,真真死不足惜!”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朝依然镇定的巡查御史展示了一下。
“咱家雨化田,让刘大人你受惊了。”
“无妨,些许宵小之徒,正则还未放到眼中。”刘仁轨摆了摆手。
这次针对城中豪商的布置,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只是,他对于这位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年轻宦官起了警觉之心。
看这令牌,是陛下字迹无疑,应该不是什么假冒之徒。
只是,陛下这般重用阉人,于天下有害无益啊……
哪怕雨化田相貌再俊美,他也是一个宦官,对于这些大臣而言,反对和敌视宦官,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前汉宦官专权的前车之鉴,可只过去了两百多年呐!
刘仁轨是个聪明人,他对于雨化田的敌意,很小心的隐藏了起来,让身为九品宗师的雨化田也没有察觉到分毫。
将张家、李家等囤积居奇的豪商们尽数抄家,浩昌城中的风波也终于暂时平息。
刘仁轨与雨化田分别以各自名义,将浩昌城中所发生之事,写入奏折,然后传回京师。
最终,这两封奏疏,出现在了赵钰的案头。
“两人都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做得不错。”
赵钰看罢奏疏,对于两人的表现极为满意。
没想到,继曹正淳在祁阳府发现了陆炳之后,沈炼也被雨化田给找到了。
这历史上最出名的两位锦衣卫首领,就这样被两位厂督给瓜分了。
赵钰不得不感叹,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将两份奏疏推到易天楼楼主吕安世面前,赵钰淡淡问道:“吕先生,此事你如何看?”
吕安世丝毫不敢小觑眼前这位少年天子,仔仔细细看罢之后,方才恭声道:
“回陛下,草民只有四个字,咎由自取。”
“吕先生说得不错,这些人就是咎由自取,自寻死路。”赵钰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些豪商的厌恶之感,“朕承认,商人是社会的重要一环。若是商人正常开展经营,无论赚多赚少,朕都不会从中阻拦。但若是利欲熏心,想要大发国难财,那就休怪朕不讲一丝情面了。”
说到此处,赵钰深深看了吕安世一眼。
“此次大旱,易天楼对于大楚伸出援手,朕向吕先生道一声谢。若无易天楼的诸位,刘仁轨那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布置。朕可以答应,让易天楼把生意坐到大楚境内。但这有个前提,必须是合法合规的。这前车之鉴,吕先生可莫要忘记了。”
吕安世闻言,朝赵钰行了一个大礼。
“草民,多谢陛下!”
“朕再多说一句,人与野兽的区别,就是人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商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朕希望吕先生将这句话带给易天楼的诸位。商家想要重新立于百家之列,就要牢牢记住’欲望‘这两个字。否则,商家崛起,也不过是一句空泛的口号罢了。”
他想要用商家,就必须先把紧箍咒给它带上,还要带好喽。
因为无论任何时候,充满贪欲的资本都是执政者应当警惕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