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上没有浓重的兽类臭味,相反,似乎还携带香薰草药。
他望着少年。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他压低些声音,对莫石说:“火雀公爵的领地从未擅自征税,全部按照国王陛下的诏令办事。包括这次的提前征税也一样,遵循的是诏令和法律。这些事情,您是不是也全都记不起来了?”
莫石点点头。
少年解释道:“王国税收,在隆冬的二十一月至次年九月,每六个月征收一次,其余时间则是每四个月征收一次;如果某地遇到天灾、荒年,或是战事紧急,则视情况提前征收。自从曼伦王陛下登基后,一直是如此……莫石先生,您也还是不要议论为好。”
莫石听得出少年怀抱善意。
他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才这样劝告他。
于是他转而说:“尽管我忘记了自己的出生、所受的教育,但我记得一句话,‘善者施恩得恩’。我曾经受到杜宾斯一家的照顾,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因为一时失误而被迫受死。我理解法律至高无上,但我请求您想一想通融之法。”
少年听他这样说,便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望向税官。
“或许我可以买下她。”他与税官对视,又转回头看着莫石,说,“如果我买下那名少女作为仆人,她便不再是杜宾斯家的一员,杜宾斯一家也就可以不必为她交税了。”
这似乎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少年高兴地说着,握住莫石的手,又一下子松开。他显然从未接触过如此纤细、脆弱的双手,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您的手……像这样没有皮毛保护,应该很冷吧?而且您似乎冻伤了。”少年说道,“对了,我可以把她,把那个平民女孩送给您!您不也正好缺少仆人的照顾吗?可以可以,这样很好,很合适。”
少年点点头,肯定自己的安排。
“暂时就先这样。等您与我一起回到城堡、见过我的父亲——火雀公爵后,我们会再安排别的更好的仆人照料您的。一位高贵的赫雅尔,可不能总是像您现在这样粗衣陋食、与贱民们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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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得以不被斩首,同时也不得不与亲人、故土分离了。
那是如此仓促与草率的决定,清晨告知,中午便要出发上路。
她受伤的那只耳朵裹着麻布,衣裙上沾着泥水。她也来不及收拾行李——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属于她的东西是非要带走不可的。她的弟弟舍不得她,哭嚎得像是刚刚出生。她的母亲与父亲默默站在门口。
征收赋税的队伍路过时,他们跪下来感谢税官与公爵之子的宽宏大量。当解救了他们的莫石先生走下马车,他们低伏下身子,并触摸心脏,献上至高的礼。
杜娜清楚,自己或许算是因祸得福。
像他们这种出生在偏院村庄的平民,几乎不可能得到进入城堡侍奉贵族、成为仆从的机会。老爷不愿意买他们或是雇佣他们,他们是粗糙的猎手,不精于侍奉。
冬葛村族长麦卡的堂妹,曾得到介绍人的推荐,侍奉过一位伯爵夫人。每年她回来一次,住两三日;她穿着漂亮的衣裙,带来精致的烤制食品。
所有人都怀着艳羡,问她关于赫雅尔老爷太太的事情。尽管她到底生活得如何,顺遂还是悲苦,杜娜与其他村民一样,不得而知。
而今杜娜也要成为贵族老爷的女仆了。
好在,她将要侍奉的,是那个被他们一家救助过、并也解救了她的性命的人。
她想,莫石先生不会是一个坏人。
至少她如此希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