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笑看恍然明白了,自己,不是武道的尽头。
那尽头,自己还望不到。
苏澈抬手,然后落下,斩出了手中的剑。
如他从前所说,用剑没有那么多的名堂,只是出剑收剑而已。
应笑看的生命气息,消失了。
而在其身后的海面,如撕裂般一下分开。
天空乌云散去,露出临近黄昏的晦暗。
苏澈低头,看着手中的沉影。
雪亮的剑身上,映出自己的模样。
下一刻,蛛网般的裂纹浮现,沉影寸寸崩解,便是剑柄,都如朽木般成为碎屑。
苏澈沉默着,呼出口气,然后,一下朝后倒去。
玉沁走到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揽住。
“他是天道吗?”她看着被一分为二的应笑看,问道。
“不是。”苏澈轻声道。
他感知到了来自船舱深处的气息,或者说,是对方故意让自己发现的。
……
苏澈和玉沁彼此搀扶着,走进了船舱之中,顺着那道气息,一路走去。
这是好似中枢般的地方,有一团光幕,什么都看不清。
一道稀薄的身影,无声出现。
玉沁一惊,下意识挡在苏澈身前。
“只是一缕精神残念罢了。”出现的人说道:“很快就要消散了。”
“你是谁?”苏澈问道。
“我是云缺,浮云观的真传。”
“浮云观?”苏澈一愣。
“对,一千六百年前的浮云观。”云缺说道。
苏澈和玉沁相视一眼,其实是不怎么信的,但从对方身上并未感觉到什么恶意。
云缺看着身边光幕,缓缓道:“浮云观后山云海之中,有天道怪物,实际上是天道的执念,一直被师门压制。但顾小年斩天道后,天道怪物发狂,浮云观为将其压制,元气大伤。
但这只是压制,若有朝一日它冲破封印,天下必将大乱。所以,我奉师命来东海寻找顾小年,求他相助。”
“顾小年。”苏澈心想着,这该就是传说中斩天道的顾姓之人了。
而想不到,眼前这云缺,竟是一千六百年前的人物。
“后来呢?”玉沁问道。
“后来我没有找到顾小年,在海上不知漂泊了多少年,找到了这里。然后不知为何,天道怪物也跟来了,我不是对手,逃到了此处,本以为会死,但没想到,天道怪物被这突然出现的光幕吸了进去。”
云缺说道:“我当时的伤已经很重了,又不知天道怪物为何消失,它会不会再出来,便一直等在了这里。后来,你们杀掉的那个人,应笑看来了此处,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死了,过去了一千多年。”
他指了指阴暗的角落,那里,坐靠着一具枯骨。
苏澈和玉沁皆是沉默,这便是执念。
云缺的身体有些涣散,稀薄了起来。
他说道:“他当时来的时候,还很年轻,是海上迷路的船手。他告诉了我外面的事,我才知道浮云观和其他圣地都已经不在了,他欲拜我为师,但我观此人眼神不净,若授他传承,日后或会生祸,遂只教他浮云观的寻常武学。
但我毕竟只剩一缕残念,神智不足,被他套了许多话去,其中便有天道怪物一事。后来,他找到了浮云观旧址,竟得到了不少秘术,他于各处搜集天道怪物遗留,用于人身之上,想要得到天道的力量。”
苏澈问道:“他说的《长生诀》,是什么?”
“浮云观的一门修行秘法,传说可以沟通天道。”云缺道:“但还未有人成功过。”
苏澈点头道:“之前传音...”
“那算是道门传法,只看个人领悟。”云缺说道:“不过会消耗生命,非万不得已,不要用。”
话说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化作点点荧光,显然是快要消散了。
苏澈和玉沁一时无言。
云缺走到那片光幕前,伸出手,却是穿透了光幕。
他笑了笑,有些失落。
“真遗憾啊。”他说着,就此消散。
……
苏澈和玉沁走出了船舱。
那边,第五唯我坐在甲板上,看着海面。
在他旁边,躺着紫虚真君和苏定远。
苏澈沉默片刻,知道该是对方将紫虚真君带上来的。
看着已然没有了生息的两人,他心里有些难过。
“你们该走了。”第五唯我看过来:“朝廷的船就要到了。”
“什么?”苏澈一愣。
“在咱们出海的那天,两国朝廷的水师,已经出了船坞。”玉沁说道。
第五唯我有些意外,不过没说什么。
这时,苏澈看到了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黑色的影子。
如同一道线一般,背靠着落日,连绵出现。
那是一艘艘的战船。
原来如此,所以那日,燕长安才没有出门相送么。苏澈心想着。
他皱了下眉,“朝廷想要天道?”
“他们会炸平这里。”第五唯我淡淡道。
苏澈明白了。
“那你呢?”他问道。
“在来时,我说过,不回去了。”第五唯我轻声道。
玉沁拍了拍苏澈的臂膀。
苏澈深吸口气,他看着一旁的父亲和紫虚真君,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不必随自己在海上漂泊,没有不堪,也没有人再能打搅。
……
小心下船之后,苏澈和玉沁看到了来时的机关海船,只不过先前跟天道遗族的战斗,已然损坏了其中机关,而且他俩也都不会开船。
海面上的水师越来越近,两人手掌紧握着。
“喂,你俩还在那看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苏澈连忙看去,一艘不大的船停靠在海边,商容鱼站在船头,朝这边挥手。
“当时在安澜县的客栈,就是她的人,递给了我这张纸条。”玉沁神情也是一松,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的,自然是水师异动之事,提醒他们小心。
……
船只航行在海上,远处炮火之声遥遥可闻。
那座海岛,在冲天的硝烟里,渐渐沉没下去。
“看你们这是伤的不轻啊。”商容鱼递过了湿毛巾和水囊。
玉沁应了声,没说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商容鱼有些不满。
玉沁轻轻一笑。
商容鱼哼了声,踢了踢坐在一旁的苏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去之后要不要反?”
“什么?”苏澈一愣。
“揭竿而起啊!”商容鱼说道:“我已经将圣教整顿,届时要说推翻狗皇帝,必是一呼百应。”
苏澈翻了个白眼。
夕阳的余光如海潮般涌进他的视野,太阳渐渐沉没海面,余晖撒落,海水缓缓地荡漾,随着船行激起水花。
他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睡着了。
“喂,你这混蛋,我跟你说话呢!”商容鱼张牙舞爪地,最后声音却轻缓了下去。
玉沁坐在苏澈身边,偏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商容鱼撇撇嘴,眉眼里却满是笑意,她看着远处落下的日轮,心想着今后不会再孤独了。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