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里铺,春日照耀下,还有几分暖和,在驿站外的空地里,站满了上百位官人,穿着绯、青、绿袍,补子上的各色飞鸟相映成辉。
站在最前面一排的人,都是绯袍孔雀以上的人物,刘玄只认识周天霞等几个。刘玄一直在默默注视着站在周天霞身边,跟他低声细语的那位四十出头的男子。他长得正气拂然,英采秀发,尤其那双眼睛,格外有神,偶然扫一眼过来,落在人身上居然有金石之声。
他是殿中司御史大夫、成均馆侍讲学士、天章阁学士欧阳毅欧阳学士,跟杨慎一不仅是同年,更是莫逆之交。当年太上皇秉政年间,废后另立,杨慎一上书进谏,搞得当时的太上皇和皇太后下不来台,欧阳毅是在奏折上第一个副署的人。后来杨慎一独力抗下了雷霆天怒,被安置辽阳看管,欧阳毅却上表请辞礼部左侍郎,乞骸回乡,被再三挽留后只受了天章阁学士一职,专门整理太祖、高宗两位先皇帝的文字。后今上继承大宝,这才加了成均馆侍讲学士、殿中司御史大夫等职。
只是他生性严正峻刻,刘玄刚到京城时,几次上门投贴拜访,均被拒绝。理由是他有可能被点为秋闱或春闱考官,为避嫌还是不相见得好。后来刘玄考中了进士,又上门投贴,还是被拒绝了。说刘玄若是没中试,他当大开府门相迎,现在刘玄状元及第,要是相迎反倒有前倨后恭、弃贫爱贵之嫌,还是等刘玄恩师回京,师徒再上门拜访好了。
察觉到刘玄的眼神,欧阳毅微微笑了笑,转过头去继续跟周天霞说话。
“来了,来了!”有人匆匆跑了回来禀告道,人群一阵骚动,很快又恢复正常。刘玄站在第二纵队前排,仅在大师兄鞠中玉身后。他不仅是杨慎一的关门弟子,更是科举成绩最高的学生,所以被众师兄们推举到了第二位。在他身边仅差半个身位的是户部主事鲁学良,再后面的人就是并排三行了。
第三纵队算是杨慎一的师侄们,都是第一纵队的弟子们。看到这三纵人在整齐衣服,肃正待礼,围观的人也稍微骚动了一下又安静下来了。这上千人或是进士举人,或是国子监贡生,或是京师北直隶的学子,都是仰慕烟溪公的年轻才子们。
一辆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地驶近,坐在车前的除了一个五十岁的车夫,还有一人。四十多岁,神情淡远纯朴,深婉不迫,目光坚毅如磐石,坐在那里腰杆笔直,如同一颗参天白山松。只是青色衣衫发黯,不知穿了多久没洗,须发散乱,真的像是从囚牢里放出来的一般。
旁人看到这副仪表,可能会有些失落。不过熟悉他的人,反倒放心了,他还是那个模样,十年的地方安置生活还是没有改变他。
“诚中!”欧阳毅率先上前,拱手朗声道。
杨慎一跳下马车,快步走到欧阳毅跟前,拱手对礼,两人对视许久,杨慎一才缓缓说道:“文则,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诚中,这些年苦了你啊。”欧阳毅感叹道。
周天霞等人一一上前见礼,寒嘘几句后,鞠中玉、刘玄、鲁学良三人领着众同门,上前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学生恭迎恩师。”
杨慎一的目光在刘玄三人的身上扫过,又在其余众弟子身上扫过,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随即第三纵队,以及外围上千人齐齐躬身行礼,大声高呼:“我等恭迎烟溪先生!”声音之响,如同千山万川在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