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坐在树墩子上,那张陕北人特有的饱含风霜的大脸盘上,神情依旧是那么平静。
一双眼睛放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冷光。
他说:“闯王,这事越来越明显了,您想想,那洪承畴派出来的金甲将军安嶷,出城作战,一开始我就十分怀疑,安嶷要勇没勇,要谋没谋,洪承畴派他出来做甚?指望着他破掉咱们的阵营么?”
高迎祥倒背着手,没吱声。
李自成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下去,“洪承畴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他一点也不傻,安嶷出来作战,不用说碰上刘芳亮,就算碰上咱们哪位将军,只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那么这一仗的目的是什么?必败之局,打之何益?”
这一番分析,令站在旁边的谭天保如梦方醒。
对呀,这话说得再透彻不过了,李自成……真是高明。
佩服得五体投地。
高迎祥转过身来,说:“你是说,洪承畴是在迷惑咱们,使个骄兵之计,故意让咱们占个便宜,尝点甜头?”
“不但是骄兵之计,也是拖兵之计,”李自成的语气相当沉稳而肯定,“让咱们高兴高兴,对于攻下西安,信心更足,目的——把咱们的兵马牢牢的捆在这儿,这是一个局,老洪精心设计的一个大局,一步步引咱们上钩,然后他在四周悄悄调动兵马,固守一点,四面开花,嘿嘿……这个局,做得很大,也很高明,从兵力部署,战事规模上,都超过了当初的河南荥阳。”
高迎祥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这分析头头是道,无可辩驳。
李自成微微一笑,“本来,我还不敢十分肯定,但是天保提供的这个情况,恰恰给我从侧面证实了,这就是一个局,很精巧,也很宏大,就跟一场大戏一样,敌,我,旁人……我们内部的裂痕和内乱,也是其中一部分,好高明,好精彩。”
现在……谭天保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运筹帷幄了。
在旁人还在稀里糊涂地为胜利而陶醉的时候,双方的主帅,却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较量。
互相设局、下子……布置明处或是暗处的兵力,这些都是高智商的比拚,在平常人没注意的时候,那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张开。
你不服吗?
运筹帷幄可不是装腔作势坐在帐子里就行了,你得有那份聪明绝顶的脑袋,你得有那份沾眼既过的见识。是英雄,就会在重大事件的关键节点上,用智商爆出一朵朵绚丽的火花。
正是这样的高智商较量,造就着人类历史上一个又一个精彩……
高迎祥笑了。
他瞅着自己的外甥,露出满意神色,“自成,你一定有自己的章程了,怎么对付老洪设下的这一局。”
“不错,老洪既然出了狠招,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家不妨明里暗里,都好好伸量伸量,我想是这样,咱们给坐在西安城内的洪承畴,来一个‘局中局’,以变应变,以阴对阴……看看谁玩得过谁。”
李自成坐在树墩子上,就象一个陕北老农在随意地和人聊天,平静的语气里,一个巧妙的“局中局”就设置妥贴。
不慌不忙,举重若轻。
……
谭天保从中军帐里回来后,就忙乎上了。
他部署手下这二三十个“火器营”士兵,继续炼制火药,捆扎炸药,并且扬言:“咱们一定要造出更多的火药来,下一回将城门炸开,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