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法名叫“苦闻”,寺里根本就没有香火,因此常常吃不上饭,出山化缘,天下普遍饥苦,化缘也不容易,苦闻和尚三天两头挨饿,黄皮寡瘦,饿得象个竹竿一样。
这天,李自成信步上山,又去寺里找苦闻和尚“串门”,让他意外的是,在破烂寺庙里还碰见了另一个人,正在和苦闻和尚聊天,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粗布长衫,形容举止很文雅,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苦闻介绍道:“王先生(李自成化名叫王久),这位是李公子,李信,饱有才学,年轻中举,是老衲的朋友。”
李自成对于读书人向来非常尊敬,他自己是个粗人,但是并不以“粗鄙”而排斥学问,反而提倡下属读书识字。他一听李信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立刻肃然起敬,赶紧施礼,“王某见过李公子。”
满面恭敬。
李信站起身来还礼。
然后……他目光定定地打量李自成,再然后……哈哈一笑,爽朗地说道:“王先生,我不应该这么称呼吧,李闯王,在下久仰,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啊?
李自成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李闯王?
难道是苦闻和尚……可是自己跟苦闻和尚,也没透漏真实身份啊,一向以“王久”自称。或者是手下的士兵们泄露了秘密吗?不能啊……
李信伸手让座,“闯王请坐,请恕在下冒昧,直接点破姓名,还望恕罪。”
“没什么,”李自成坐在寺庙里的一方石凳上,“敢问李公子,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猜的。”
这就更让李自成疑惑了,猜……这么好猜么?我脸上又没刻着字。
李岩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刚才我和苦闻大师,正聊起你,他说山下来了一拨几十人的队伍,屯兵围猎,收敛行色,有一位‘王将军’稳重老辣,谈吐世故,满面风霜,我一琢磨,几十人的队伍能够‘收敛行色’,显然绝非普通盗伙,而您进入寺内,举手抬足都有神仪藏拙之象,谦逊在外而不怒自威,我这心里便有数了,天下草头王之中只有两人有此风范,其一是已故的高迎祥,另一位,毫无疑问就是李自成李闯王了。”
李自成又站起来。
他朝着李信深鞠一躬。
“李公子,今天我算是遇到高人了,钦佩之至。”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李信的这番分析,深入骨髓,非大智大慧之人,难以这么心明眼亮,洞若观火。
这位李公子绝非平常人。他不但有才学,而且有见识,三言五语就让李自成感觉到——这个年轻人胸中的心机,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这样的高人,举世罕见。
有学问的人多了,可有见识的并不好找。
李自成可不傻,他的眼光是干什么的?绝对识货。
李信笑道:“闯王客气了,李某偶有卖弄,其实是书生意气了,惭愧。闯王放心,您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绝不会对外宣扬。”
“哈哈,”李自成一笑,“李公子,你既然能当面揭破我,自然就不会向外透漏,这个我放一百二十个心,您若有泄露之心,也就不会当着我的面说破了。”
高人与高人对话,就是不一样。
你料着我,我料着你,别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