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还得有点菜,才象回事。只不过随从拿来的菜也太不象样,只有半片老南瓜,当下把南瓜用水煮了,加上盐,然后苦闻和尚又拿出一碟炒蚕豆,这样,这桌“酒席”上就有了两道菜。
义军眼下的穷困,是难以想象的,大家都吃不饱肚子,能吃到点煮南瓜,不错了。
“兄弟,干杯。”
“大哥,干杯。”
两个人举起黑陶碗,豪迈地饭下一碗茶水。
吃两片南瓜和蚕豆,兄弟二人再加上苦闻和尚,三个人坐在石桌旁纵论天下大势。
李信说道:“大哥,当今天下混乱穷苦,朝野危机不断,常言道,乱世出英豪,象你,象高迎祥,象张献忠,都可称英豪,也曾叱咤风云,横行天下,却又磨难不断,甚至折戟沉沙,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话问到根上了。
是啊……因为什么?
想当初,大家聚义荥阳,杀得中原大地天翻地覆,张献忠掘了朱家祖坟,而后二十万大兵围困西安,扎营五十里,烽火照西京,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辉煌,可是转眼间却又烟消云散,逃到商洛山中,剩下八十七个人。
天大的落差。
为什么?
李自成沉吟了一下,说道:“凤不能飞,在于未展翅,我们由盛而衰,一败再败,可能还是气概不豪,方略不周,没有击中洪承畴的要害,再加上内部倾轧,互相拆台。因此落到如此境地。”
李信摇头。
“大哥,错了,完全错了。”
他用竹筷扒拉着石桌上瓦瓮里的煮南瓜,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蜂起,朝廷危急,说实话,大明气数已尽,就象这片烂南瓜一样,再也没救了,彻底烂掉,只是早点晚点的事。”
这话得到了苦闻和尚的赞同,“善哉,李公子此言不错,古云,阴阳开阖以命物,现在朝廷失策,门户不守,张弛无度,此是天下变乱之根源,积蔽已久,正如南瓜烂透,不能返青矣。”
和尚这话,胆子够大的。
不但胆子大,而且见识颇高,他直接说朝廷的失策和积蔽,这已经不是佛家之语,怪不得李信会到破庙里来跟他聊天,和尚是个世外高人。
李自成朝着苦闻拱拱手,“多谢大师教诲。请继续指教。”
苦闻笑道:“老衲没什么指教的,请李公子说吧。”
李信说道:“大哥,你刚才说什么气概不豪,方略不周,兄弟不敢苟同,拿你、高迎祥、张献忠等人来说,还不够豪迈吗?谋略还不够周到吗?完全不是,还是拿桌上这块烂南瓜来说,大家都知道它烂了,那么怎么才能把它清除呢?你拿起拳头使劲捣下去,就算使的力气再大,那怎么样?只能是捣得瓦瓮烂了,拳头也给石桌崩得受伤,而烂南瓜还是烂南瓜,只不过更烂了而已。”
苦闻鼓掌大笑,“妙,李公子此言甚妙。”
李自成低头沉思。
李信的话,充满着玄机。
他在用一块“瓦瓮里的烂南瓜”,深入浅出,在给自己剖析世间哲理,筹谋天下大计。
长久以来,李自成最缺的,就是这种“谋天下”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