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天保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个人叫乐利亨,就是当初在渡过黄河的时候,在渡船上认识的那个身背斗笠的汉子。
原来他是莲花党。
“乐兄弟,请你讲讲最近诛奸的事。”青衫汉子说道。
乐利亨冲着草坡上的众人拱了拱手,然后从身后的一片草丛里,拽出一只麻袋来,解开口绳,伸手一倒,骨碌碌——麻袋里滚出好几颗人头。
这些人头……谭天保也见过。
当初他就这么背在身上,登上了渡黄河的渡船。
这些人头,都经过石灰防腐处理,但是经过很多时日,已经趋于风化干瘪,面目显得更加丑陋,看上去格外恶心。
“各位弟兄,”乐利亨朗声说道:“这是前些日子,我们北路人马,在京郊与东厂狗干了一仗,杀了几个仇敌,其中就有咱们的老对头,姓仇和姓马的两个档头,曾经捉拿过李舵主入狱,并且折磨至死,如今,割了他们的脑袋,来祭奠李舵主的亡灵。”
他用脚踢了一下其中一颗人头,“这个,就是马档头。”
人头被他踢得滚向一旁。
人群中兴奋起来,好些粗豪汉子叫道:“好,解气。”“杀得好,把东厂狗都杀光。”
一片激愤之声。
躲在上面山壁上的谭天保,心里暗暗惊讶,就为了祭奠李舵主,把几颗人头千里迢迢背到湖广,乐利亨这些人,其毅力也够让人咋舌了。这也说明——他们对东厂番子的仇恨有多深。
这些年来,双方的仇杀,凶狠激烈可见一斑。
青衫汉子双臂高举,大声呼道:“弟兄们,飘五湖,过四海,莲花同盖。”
“莲花同盖。”大家一起高呼。
这是江湖帮派的切口,各个不同的帮会都有自己的口号,用来提振士气,抒发宗旨。
几十条汉子,都随着青衫人一起齐声喝喊:“五岳三山栽莲,勇武仁义越千年,兄弟一柱香,龙虎共朝堂。”
声音整齐而威武,显然都是喊熟了的。
青衫汉子向人群中又一招手,“胡兄弟,请你出来,跟大家说另一件事。”
这位“胡兄弟”走出人群,却原来就是那个拉胡琴的侏儒。
他晃着两条短腿,走到前面,跳上一块石头,用尖声尖气的嗓音说道:“胡志高今天有件事,要请各位弟兄共同参详。前些天,我遇到了一位朋友,是谷城张献忠的手下,他对我说,有意与莲花党结纳,咱们互相支援,互通声气……”
“这个不行,”
人群中站起一个瘦高汉子来,大声说道:“胡兄弟,咱们莲花党,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隐秘行事,怎么能与外人互相串通?再说,张献忠是贼,跟咱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坐在草坡上的众汉子,纷纷议论起来。
交头接耳。
另一个汉子说道:“我看此事并无不可,张献忠是贼,那是从前的事,如今他已经归顺朝廷,算作官军了,而且兵势强大,如果有他暗中相助,咱们杀东厂狗,岂不是增添了力量?”
瘦高汉子反驳道:“非也,张献忠是不是贼,倒在其次,咱们诛奸乃是秘事,不得为外人知,和张献忠结纳,事情必然难以守秘,莲花党危矣。”
众人一片七嘴八舌,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