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不常遇见西蒙这般朝气蓬勃却风雨沧桑小半生的青年,柯林斯并不吝惜一谈,藤茶少糖沏了好几壶,行业大师的接触面自然要比阿多菲娜的视角广阔得多。柯林斯时年六十五岁,已算是现世罕见的高龄,全程见证了钢铁城如何从一个孤立残缺的避难所发展为北方废土最大型综合的工业城市,牵头成立大湖联盟,以一地之力对抗着东海岸帝国与首都废土圈联盟。
钢铁城的基础公共设施以其他城邦标准来看相当完备,每个叠楼生活区配有大型供给水站,以避难所小型核电站扩建的发电机组竟然能同时做到满负荷提供工厂区、净水厂、黑墙区、城市防御所需电力,并且有余力对生活区错峰供电,尽管钢铁城维持生计不易,但一座有水有电有安全甚至有一些些细微的上升期望,无怪乎被废土公认为“北方之星。”
西蒙联想起在波士顿洛根机场时,重兵押送导弹发射车的一幕,全面核战争并非无可预料。而本土大规模的避难所也证明了他的观点。仅在钢铁城直接管辖范围内,已探明的可容纳千名人类的中等级避难所便有三座,私人避难所半百之多,这一批战前人类草创了钢铁城,并且是初代黑墙公民。随着核爆辐射远超预料地快速褪去,更多的隐藏地下的避难所正在接连现世。
“我三十二岁那年全套防护服踏入地面时,我一眼望见了蓝地瘆人的伊利湖,领队带领我们深入城市废墟,最终在市政府旧址保险库校验了资料,小伙子,你经历过战争,但你好歹作战的是人,我们的同胞,人类同胞!”柯林斯拾起一块裹蜂蜜饼干细细嚼着,和着藤茶冲下肚。这饼干非常涩非常硬,为了保质刻意添加了超量防腐剂,即便如此,这也是行会大师的定期配额,一罐过期半个世纪的蜂蜜饼干在底层居民眼中简直是美味珍馐。
大洋彼岸的帝国人对待自己的性命看得犹如白雪一般寡淡,对待敌人则更加无情,六十年虽说几乎是整整三代人的岁月,但西蒙沉睡在冰冻舱内,实际年龄也才二十四岁半而已。老人总是喜欢回忆峥嵘,柯林斯遍布老人斑的面容泛起潮红:“人一样高的老鼠成群结队地招摇过市,溶于建筑瓦砾里的变色蜥蜴,和我一起长大的哈希就是被这种畜牲一吐几米长的信子卷走,蠕动的拟态史莱姆,杀自己的同类不算多大的本事,真正有能耐的汉子应该以猎杀这些威胁我们种族存续的野兽!”
“我赞同。”西蒙的肠胃渐渐适应了废土饮食,知晓了钢铁城物价,他才明白往刀片谷粥里加砂糖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光那一勺糖就够换十公斤谷粉……
“小伙子,将来有一天你要走进黑暗废墟时,不论花费多少元,一定要给自己提前注射败血疫苗,带足抗生素,不然你被那玩意咬一口,在死去之前,你就会哀求队友给你脑袋来一枪。”老人话音渐渐低沉,显然牵扯到了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玩意?”西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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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你的年纪比我大了一轮,避难所里禁止末日题材电影,包括僵尸、怪奇电影,你来自战前,你看过么?”
丧尸喜欢掏脑花当果冻吃,西蒙从前经常一个人抱着桶爆米花收看史上最长久的剧集—AMC的《行尸走肉》,说实话,丧尸吃得欢,西蒙食欲也增进了不少……“《行尸走肉》《生化危机》,著名系列我都看了,我十六岁那会儿还特地写过一篇丧尸小说。”西蒙耸耸肩。
“那顶多算敲敲边鼓,不同于躯体腐烂理智清醒的尸鬼,阴影活尸但凡嗅到一丝鲜血,碰上一毫伤口,只有疫苗没有解药,在人生最后的漫长痛苦时光里,要么想方设法自杀,要么感染成下一个活尸。”柯林斯干瘦手掌箍进水杯,水面波纹晃悠。“我第一次参加拓荒队探索城市地铁,小伙子,光明正大地战斗是个好结局。五公里,十二个拓荒者,因为队长炸塌了地道我才活着出去,最后幸存者。从那之后,我宁愿当个懦夫做后勤人员也不想去第一线。”
“孩子。”柯林斯眼角爬满皱纹,独栋外攀附着藤蔓也不如老面颊来得枯萎,早已失去锐气的灰蓝眼睛对视着灼灼通彻的钢蓝,“顾好命,等到新世纪来临的那一刻,活着,才是胜利。”
剩下的一点夕阳拖着尾焰离去,每逢黄昏,阿多菲娜便要启程,告辞了柯林斯父女,红发女孩老气横秋地拍拍西蒙肩膀,说道:“唉,算老娘倒霉,亲自出马也没把你塞进行会里去,作为八九十岁的学富五车老古董,你打算拿什么润滑即将卡住的零配件?”
“我猜,考学徒总比考军校轻松吧……”没想到阿多菲娜“噗嗤”笑出声,鄙视道:“就你?你扛枪算了。”
西蒙语噎,怎么说他正儿八经收到了常青藤录取,也许一式三份的自愿服兵役文件还锁在费城与华府里。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西蒙笑眯眯地摸了摸阿多菲娜的脑袋,说道:“那你呢,念一首《雏菊》呗,或者哭出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