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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0章 福祸相依

如果这样的功绩,还不足以证明冒顿在匈奴文化当中的地位的话,另外几件事,则足以简介直白的说明这一点。

——在成为匈奴单于之后的三十五年时间里,冒顿的单于大帐从未经历内部政变!

领导人在位三十五年,没有经历任何一场政变,或许在华夏人看来稀松平常——父死子替,兄终弟及,谁做了皇帝,大家忠于谁就是了。

但在草原文化当中,‘世袭制度’是有附加条件的。

就拿如今的匈奴‘太子’,左贤王挛鞮稽粥来说:身上留着的挛鞮氏王族血脉,以及左贤王的第一顺位继承资格,确实能让挛鞮稽粥在储位的争夺中,占据绝对优势地位。

但挛鞮稽粥这个‘匈奴太子’,和华夏封建文明的太子储君,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在华夏文明,皇帝驾崩,朝臣百官都会在第一时间拜谒新君,并陪同新君前往高庙、太庙祭祖,以确认皇位传承的法理程序。

而在群臣拜谒,告庙祭祖的程序走完之后,太子的皇位就算是坐稳了,皇位也具备了绝对的合法性。

但在匈奴,起码在单于大位的继承规则中,根本就没有‘上一代单于选了谁,我们就效忠谁’的说法。

看看从头曼时期,到武帝末年的这一段时间间隔内,匈奴单于之位是按怎样的规则传递,就能明白这一点。

——冒顿登位,是鸣镝弑父!

——老上登位,是在和自己的亲叔叔,匈奴右贤王的武装斗争中获得胜利,并宽宏的原谅了右贤王,才在极短的时间内稳定了匈奴高层的人心!

——军臣接替老上,同样是在登位之后,发动了对自己亲叔叔的武装政变,将右贤王所部势力全部清洗,把历史第一汉奸中行说流放北海,才算是坐稳大位!

光是这三位之间的政权交接,就已经带上了十足野蛮的血腥味。

至于军臣之后,匈奴更是差点被政变弄得四分五裂。

——公元前127年,匈奴单于军臣身死,作为单于大位第一继承者的左贤王于单,却被军臣的亲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发动的政变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投靠汉室······

对于‘匈奴太子’的归附,武帝刘彻也十分大方:封匈奴左贤王于单为涉安侯,暂居长安,待时机成熟之时,敕封为‘汉匈奴王’。

但在长安居住短短几个月之后,于单便蹊跷死去;次年开春,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在龙城召开蹛林大会,自立为单于,史称伊稚斜单于。

伊稚斜之后的三任匈奴单于,看上去都是‘正常得位’,但光是看看三个人的血缘关系,也就不难猜测出,这三次政权交接,匈奴发生了怎样剧烈的政局动荡。

——伊稚斜一生育有三子,长子乌维,是伊稚斜的继任者;

乌维在位十年而死,伊稚斜的次子句犁湖继位;

句犁湖单于在位一年而亡,接替句犁湖的,是伊稚斜的三子:且鞮侯单于······

也就是说,在伊稚斜死后,匈奴连续三任单于,其实都是在伊稚斜的三个儿子之间,以类似‘击鼓传花’的规律传递。

而这三位单于之后,匈奴政权交接时期的政变也是层出不穷,最终到西汉末年,匈奴一分为五,草原五单于并立······

在如此‘源远流长’的高频率政变传统下,无论是功勋卓著的老上,还是在位三十余年的军臣,也都没能逃过兄弟叔伯手足相残的命运。

但冒顿,确实绝对的例外!

在过去、如今,乃至于未来几百年的时间里,对于匈奴人尔雅,‘挛鞮冒顿’这个名字,都始终是不能直呼其名的在世神!

在整个草原,恐怕找不出任何一个敢在冒顿面前拔刀的人。

包括如今盘踞河西的月氏人,也同样不例外!

如此显著地成就,超过三十年的在位时间,超过六十岁的寿命······

这三点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后世匈奴单于安身立民的根本;而冒顿却仅凭一己之力,便完成了这三个在草原近乎不可能的大满贯。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冒顿的一生,已然是圆满了。

非要说还有哪里‘美中不足’,那无疑便是南方的汉人还没被打断脊梁,以及河西的月氏人,没有被匈奴勇士亡族灭种。

在经历过去年那次‘在阳间和地府反复横跳’的神奇经历之后,冒顿纵是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接受现实。

——撑犁神召回冒顿的日子,恐怕不远了。

为了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将仅有的两个遗憾弥补,冒顿在对外战略的选择上,愈发的焦躁了起来。

如果不是由于心态的变化,冒顿原本的打算,是正式开始交接权利,把月氏人留给自己的长子稽粥,好让稽粥可以借此坐稳单于之位。

至于南方的汉人,冒顿心里也明白:那样一个民众和善、百姓柔弱,却又极具韧性、血性的民族,根本不是冒顿一人,甚至几代人所能打败的!

尤其是汉人的皇帝,那是个顶个的暴脾气——就连汉人老皇帝死后,暂时替儿子掌控权利的女单于,都没让冒顿占到什么便宜。

所以对于南方,冒顿的态度还是比较微妙的。

——打是打得过,但绝对打不死;一旦汉人动员起来,再来一场平城之战,那就只会是两败俱伤。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将视野放到别的地方,比如西边那些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国度。

至于汉人,只需要不时敲打一番,隔三差五掠夺一番,也就可以了。

冒顿的这个想法,原本得出了‘尽快解决月氏人’的结论;但韩王部毫无预兆的‘叛逃’,却将冒顿人生最后阶段的计划全盘打乱。

“哼!”

“狡诈的汉人!”

一想到这里,冒顿心里不由又涌上一阵躁怒。

没错,在冒顿看来,韩王部就是叛逃!

而在一个投降的汉人部族‘叛逃’回汉人的领土之后,留给冒顿的选择,也就十分有限了。

——要想继续维持在草原‘强者无敌’的威名,冒顿这匹年迈的狼王,就必须时刻保持强横!

无论任何人做出涉嫌挑战冒顿权威的事,冒顿都必须立刻马上以最强硬的手段,将那个愚蠢的叛徒剥皮抽筋,把他的脑袋制成酒器!

在这一点上,草原文明和华夏文明相差无多——无论是草原还是中原,任何挑战统治者权威的事,都必然会引来统治者的专政铁拳。

而这一次南下,大概率将是冒顿最后一次亲征,为自己死后的匈奴,留下一个相对安稳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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