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韶本人更是就潜伏进了皇宫附近的客栈亲自指挥,只是碰上了顾潇巍这么个心细的人,功败垂成。
正说着话的工夫,君臣二人没有再去看地上那一颗又一颗还喷洒着鲜血的脑袋,朝着寿宴所在之处,走了过去。
宾客们来得差不多,寿宴场地上人头拥挤。天隆帝来到采宸宫的内室当中,隔着窗子看向外面,外面已经很是热闹了。
皇帝还没到,众人就已经自己交谈上了。席间一片热,腰间刀锋冰冷的御前侍卫,却在旁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悄然出宫,正以多打少,包围某人。
燕韶被天隆帝安排的追兵追着逃跑,还没跑出包围圈去,他便开始谋算下一次行动。一次不成,两次也不成,大不了再来一次。
但他提前布置下去接应的人手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出现在他所以为的地点。
王元昭不肯干的事,自有别人去干。燕韶手下个别的能人还是有的。如果说,拿了兵符本应该调兵遣将出现的兵马并没有出现在城门楼,那就只说明,这其中有哪里出了差错。
燕韶的图谋再次失败,他没有等到支援的兵马,就只能且战且退,先保住自身。他冲不出去城门,便想办法挤入了四通八达的巷子。御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一路追着他,杀进了七弯八拐的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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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寿宴,是无比热闹的。
林茜檀所猜测的大乱并没有出现,而她也并没有因为一顶屏风而丢脸。
但出手帮她的人并不是皇贵妃阴蔷而是太妃萧氏。
众人无缘见到最近市井当中疯传的美丽屏风。只因为萧太妃一句话,天隆帝连看也不看一眼就把抬也没抬上来的屏风直接搬去了她寝宫当中。
众人见状,纷纷低头,感叹皇帝和萧太妃的关系果然是非同寻常的。
萧太妃本人像是不知道自己当众做了什么表演似的,若无其事一般,酒过三巡,还叫了一群贵女陪她去游湖去了。其中,包括林茜檀。
这位前朝末年的公主,当年为了保住自己性命,更为了保护肚子里驸马的遗腹子,不得不放下公主尊严,在诸多新朝权贵中间讨好求生存,成了人人皆可肆意调戏的对象。天隆帝只是其中一人罢了。
乱世之中,女人有女人的无奈,萧太妃名声不佳,为人品格其实却不错。若非如此,楚泠也不会和她交往。
而当年,她的裙下之臣中,曾经也包括废太子燕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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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韶亲自带着人和御前侍卫厮杀在巷子里,终究是寡不敌众的。他眼看着怕是不容易走掉,几乎殊死一搏,是他的属下拉着他拼命杀出一个突破口。正要走掉的时候,迎面上,却又跑了个阴槐出来。
王元昭坐在宴席之上,心情有些不好。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那一丝的焦虑从何而来。
他知道东平郡王会在寿宴上有所动作,但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心里有些记挂,便有些心不在焉。
天隆帝坐在上首,应对着大臣们的讨好。令大臣们有些疑惑的是,为什么坐在帝王身边的人,不是任何一位娘娘,而是丞相府邸的公子,顾潇巍。
顾晴萱也很是不解,她的哥哥怎么就会和皇帝坐到了一处去。
顾潇巍有苦难言,他没有龙阳之好,但对自己有兴趣的人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他实在没有办法。
天隆帝勇于尝试龙阳之好,在林茜檀的前世里不算是什么秘密。反正也没影响朝政,当时的大臣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只不过区别在于,从前和天隆帝有些说不清的,是已经死了的董庸,而不是顾家的三郎。
她于是朝着顾晴萱看了过去,发现对面的顾晴萱正好也在看她。
林茜檀陪着萧太妃逛了一圈,也才刚回来。
歌舞升平,所有人都很快乐,热热闹闹的。
城外的某处冷清巷子里,阴槐却正带着兵马和燕韶一边撕打一边笑道:“郡王爷,哪里去?陛下请你回宫喝一杯寿茶。”
阴槐是带着人有备而来的,燕韶的援军却并没有到。他看着护卫自己出来的下属一个一个减少,后悔起自己不该听信小人谗言,亲自带人来办这事。
东平郡王府的大军,还在城外待命,却一直也没有等来主子的命令,拿了兵符的蔡将军,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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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昭朝着场中蔡家人那儿看了过去,不知道东平郡王府那边事情怎么样了。为求保险,他和接手兵符的蔡将军说好,将兵符埋在城墙底下等着蔡将军自行去拿走的。
他不清楚同一个时候,京城府衙的府官白樘,在城外发现了一具男尸……
“二公子怎么不喝?”旁边刚好走来一人,唤醒了他。
他一看,是齐家的那一位。
他于是和对方应酬起来,也就没去注意,上首的皇帝看了他那冷冷一眼了。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人。
他坐在人群中,便天然地引人注目,同样和他坐在一起的齐家公子比他足足矮了将近一个头。
而他翻过年也不过只有十九岁而已。
天隆帝有些嫉妒,青春年少。
有些女眷见了也忍不住在想,这样的一个人,只可惜已经有了亲事。她们都怨自己犹犹豫豫,嫌弃对方是养在外面的。
齐家公子喝得有些多,和王元昭一边聊,一边便说到了之前提到的那块碎羊皮上面去:“……我跟你说,就那么一块破东西,祖父却当是个宝贝,家里最穷的时候,宁可卖了我姑姑去嫁人,也不肯把它拿出来……”
齐家公子说,这块破羊皮,据说还是他祖父的老情人送了给他的。
王元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又说远了,不过王元昭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齐家公子说着说着,扯了扯衣裳,像是很热的样子。
城外的巷子里,阴槐正小人得志:“郡王可是在等蔡将军?”
一阵阴风吹过,吹得人心里拔凉拔凉。
燕韶本来是为了激励下属,叫底下的人觉得他们的主子为了和他们同甘共苦而以身犯险,本来也是可以突围的。结果阴槐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蔡将军不止死了,就连负责在城中接应的人,也被引了开去。
燕韶夸他:“阴大公子真是好本事。”
阴槐笑了:“这倒没有。这些不过是家父的布置,本人不过是具体执行罢了。”
阴韧?
燕韶心里一冷。想到那人阴险得很,若是败在他的手里,他倒是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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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韧拿着酒杯走到王元昭的面前,王元昭站起身来,与他碰杯。两人站在一处,人们惊讶地发现,王元昭和阴韧站在一起,居然丝毫也不比他逊色。
心里分明在计较着东平郡王府行动的大少年,表面上却能做到不动声色,和阴韧这个叱咤风云的权臣说话也不露出胆怯之色,年纪轻轻的,倒是难得。
阴韧像是无意中和他提起似的,说到一些燕韶的事:“当年东平郡王也是二公子这般好气度。”
王元昭倒不至于对燕韶有什么感情,阴韧此举,也不过是通过观察他的神态反应来确定对方知不知道燕韶的事,又或是究竟知道多少。
让他欣赏的是,眼前的年轻人,分明对燕韶的事牵扯不浅,但偏偏能够做到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半分,的确是十分不错。
听说他去了军中,区区两三个月的工夫,那些军中的老油条都对他分外服气。又听说他和王家关系不好,若是能够对此利用,将他拉拢到自己身边……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儿子那边做得怎么样了。
另外一边,阴槐终究是凭借了人数上的优势,将燕韶真正韶逼进了死胡同。
还不忘记落井下石的:“郡王爷何必呢,老老实实待在老窝里,咱们还不知道郡王爷在哪里。”不像现在,自己跳出来,找死。
燕韶冷笑:“阴丞相激将法用得不错。”仔细想来,引诱他出来冒险的流言,想必是阴韧的手笔。
阴槐嘿嘿笑,又道:“殿下这些话,还是留待下了地府去跟阎王爷说比较好,我之所以告诉殿下这些,也是不希望殿下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清楚。”
燕韶被逼到角落里,想起王元昭曾经劝过自己,有人在跟踪他们见面,劝他不要随意采取行动,是他没有听。
锋利的剑插入胸口的时候,燕韶甚至还在想:早知道就应该听王元昭的劝,眼下暂且忍耐才对。是他冲动,选在不合适的时机动了手。蔡将军一死,那父王留下的兵符,怕是也要落在阴韧的手上了吧……
天隆帝的寿宴十分热闹,闹腾了大半日,才算稍稍冷清下来。直到午后,阴韧收到消息,来到天隆帝跟前,与他报备,天隆帝知道已经得手,道了一句:“知道了。”
放眼望去,底下许多大臣醉态难掩,正是好梦正酣时。
寿宴,也不尽然只能是用来庆贺,也可以用来遮掩帝王真实的目的。多少至今仍然在心里想着燕韶的人,就这样被困在了宫中,还不知道他们心里悄然效忠的皇室嫡长孙,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世上。